赵祯第一次见识到民间百姓的智慧与善良,但也看到了其中的丑恶以及不堪。
那一片闪闪发光的金叶子虽然只是出现在桌面上短短一瞬间,但赵祯却看到了无数如同饿狼一般的眼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如此赤裸裸的不怀好意的眼神,一时间竟让他心生恐惧。
毕竟还是个孩子,葛善书微微摇头,无奈的说道:“若是小贵人的家中长辈与叶侯有旧,还是请云中郡侯府的人帮忙送你回去吧!县君一项是好说话的嘞!”
“不用,待会我亲自送他回去便是,三叔,这是小贵人的饭钱哦!”
一双白净的玉手在桌上拍下一串钱,随即拉着赵祯的耳朵便起身道:“从家中偷跑出来,你的……大娘娘一定非常生气吧?”
被抓现行的赵祯大惊失色,但在瞧见玉手的主人后便露出亲昵的态度道:“原是秦姐姐嘞!我……”
但可惜的是赵祯的话没说完就被秦慕慕拉走了,顺便还看了一眼四周的食客,只要她的目光扫过就没有不老实的,恨不得把头埋进汤碗里。
秦慕慕的眼神非常可怕,冷若冰霜的目光差点把人“冻僵”,谁也不敢再打这小贵人的主意了。
在发现赵祯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馄饨摊前,秦慕慕便猛然觉得大事不妙。
她本打算今日去往李家去寻赵清懿,可能是有孕在身,最近长公主的脾气暴躁的不像话,再加上李遵勖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叶安也是早出晚归,她便多多照顾一下李家,顺便给赵清懿讲讲孕期常识之类的。
害的赵清懿以为她精通妇科,没事便打发人过来请她,又不好不去,这段时间商号里的事情也忙的不可开交,实是让秦慕慕担心自己的皮肤,脾气也愈发不好了…………
但现在她看到了赵祯这小皇帝,一开始她甚至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但在看到那熟悉的侧脸之后,秦慕慕大惊失色。
不过她很快便平静下波澜的心情,今日乃是赵祯去往五岳观迎祥的日子,现在出现在这里便说明小皇帝是偷偷溜出来的。
这件事显然不能闹大,只能让王帮速速前往五岳观去通知叶安,顺便把小皇帝“控制”起来。
秦慕慕没有带着赵祯进入自己的府衙,这样会让叶安有更大的嫌疑,为何赵祯不去别的地方偏偏到了信陵坊?难免让人怀疑是他教唆官家这么做的。
在自己家府衙门口的台阶上坐下,萱儿赶紧给赵祯送来了锦垫,又端来了小几,奉上茶会和糕点后这才缓缓退走。
“官家为何要逃开群臣和皇驾?”秦慕慕一丝好奇也没有的发问,她当然知道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正处在青春期与叛逆期,仿佛整个世界已经规则都是他的敌人,但还是不由自主的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赵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与秦慕慕可谓是非常相熟的,没办法作为他的师娘,秦慕慕常常进出宫闱,更是给他带来过非常多的美食和小玩意,从心底里他是信任叶安与秦慕慕的。
“朕觉得皇宫就仿佛是一座监牢,朕虽然贵为大宋的官家,可想要什么,想干什么都需要任人摆布,便是陈彤都有难得的自由,但朕却没有!”
少年老成的口气让秦慕慕无奈的叹息:“有一句话官家或许听过,“欲戴天子冠必受其重!”这是您的责任,江山社稷之重便是您头顶上的天之冠。”
“嘿嘿,这话同叶先生说的一样哦!秦姐姐,我还想去一趟西水门,叶先生说过,东京最繁华之地一处是信陵坊,一处便是西水门了…………”
赵祯的话让秦慕慕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恐怕不行,官家还是在这里等着陈彤来吧!您这不辞而别定然是让皇驾乱成一锅粥的,相公们说不得已经知晓您的“出走”,谏言的奏疏可能会堆满您的御案嘞!”
赵祯看着信陵坊的繁华,微微一笑:“朕知道,但并不觉得后悔,在独自一人享受过片刻的无拘无束后,反倒是庆幸自己没有胆小而放弃这次的机会,这很好!”
秦慕慕笑着摇了摇头:“您是官家,大可巡幸东京城的,即便是现在没有机会,以后也会有机会,不是吗?”
赵祯学着叶安的模样耸了耸肩膀:“那可不一定,朕私自出来看到的东京城,与百官皆知后看到的东京城可不一样,至少朕从未在出巡的时候见过那些躺在路边的乞丐不是吗?”
秦慕慕顺着赵祯的眼光看去,与信陵坊仅仅一街之隔的铺面下,躺着几个抱团在一起取暖的乞丐,瑟瑟发抖的样子让赵祯紧皱眉头。
“叶安同您说过西水门也是东京城的繁华之地?”秦慕慕不禁好奇的发问,她去过西水门,那里与信陵坊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在那里挣扎求生的人才是东京城真实的景象。
赵祯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是啊!叶先生说那里乃是百姓的交易之地,河鲜,牲畜的转运之所,定然是人声鼎沸的。”
秦慕慕微微苦笑道:“看来我出现的不是时候,若是官家去了西水门便知晓什么是挣扎而生,什么是在污泥中求活了…………官家,您看到那些乞丐了吗?西水门的人甚至比他们活的还不容易,每日都要用尽自己的力气去在市面上过活,那才是东京城中的真实面貌。”
秦慕慕的话让赵祯的眼睛中充满了错愕,他原本以为西水门的人如同叶安说的那样,靠自己的本事让东京城充满活力的运转,也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很可能叶安说的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但看着秦慕慕坚持的模样,便知道自己怕是去不得西水门的。
“那朕如何才能看到东京城真实的模样,看到百姓们是如何生活的呢?”
秦慕慕有些欣慰,又有些为难,用手指挠了挠有些发紧的发髻,随即道:“这个问题恐怕也只有叶安能回答官家了哦!”
赵祯知道她的意思,无奈的点了点头,整个皇宫能告诉他真相的,也只有赵祯这位先生了,但他还是觉得今日跑出来是值得的。
两人便如同姐弟一般坐在侯府门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叶安带着陈彤出现在信陵坊的街口。
瞧见赵祯就坐在自家门口,叶安长舒一口气,边上的陈彤却是脚下一软,要不是叶安扶着他,他已经趴在了地上。
他被吓坏了,同时也庆幸官家在信陵坊而没有去其他地方,但叶安却对陈彤耳语道:“接下来你便要受点苦了,也好让官家长点记性才是啊!”
“叶侯,这样不好吧?”
“你说呢?!就算我不让你吃苦头,相公们能放过你?还是吃些苦头,总比调离官家身边要来的好,不是吗?”
陈彤脸色数变,最后咬牙道:“好,奴婢为了官家也愿受这一身的皮肉之苦!”
“这就对了,别怕,就是有点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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