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利用与内侍结怨之事满朝皆知,这不是什么隐秘之事,毕竟在大宋的朝堂上,宫廷内外极少有秘密可言。
内侍罗崇勋当初贪没宫中器物,刘娥得知此事便故意下旨曹利用处置,那时的曹利用权力鼎盛,荣登枢密使一职,向来对内侍和外戚没有好感,甚至充满敌意。
但他不是个傻子,知晓刘娥并没有下旨治罪于他们,只是让自己做恶人来斥责,便召来罗崇勋训斥。
为了达到震慑禁中的目的,曹利用甚至掀飞了他的官帽,在禁中大声斥骂了一刻钟之久,罗崇勋自然怀恨在心。
这种内侍升迁无望,权利只有在接了御赐差遣之后才有大用,寻常之时在朝臣面前自然是卑躬屈膝,而唯一能追求的欲望中女色又与之绝缘,只能用钱财上的欲望用以发泄。
用秦慕慕的话来说这些内侍要么死忠于天家寻求归宿,要么便活成个心理畸形的变态…………
而前些日子叶安便知晓曹利用出事了,在朝堂上下争论枢密使新人选的时候,“恰巧”曹利用的侄儿曹汭担任赵州兵马监押,而州民赵德崇上京状告曹汭的不法,奏折送上后,罗崇勋利用近侍的身份请求刘娥让他前去查处治罪。
这其中若是没有打击报复傻子都不信,而刘娥欣然同意……从那一刻开始,叶安便知晓曹利用完了。
在罗崇勋仔的“仔细”调查之下,曹汭所犯之罪居然是酒醉后穿黄衣,叫别人喊万岁…………
说实话这样的栽赃太过明显,就算曹汭再愚蠢,也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甚至连累亲族事,而结果便是曹汭在赵州的监狱中便被“依法”仗毙。
而朝廷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居然在曹汭事发还未审查之前就已经免了曹利用的枢密使差遣,降为兼侍中通判邓州,旨意已经到了曹利用的府上,作为曾经的枢密使,曹利用今日则是例行进宫“拜恩”的。
叶安从来就不会相信刘娥会如此心慈手软,对于曹利用这种挑战她权威的人,以刘娥的脾性必定赶尽杀绝,否则何以震慑朝堂内外的“不臣之心”?
但即便是知道结果,叶安自己也无力改变。
过了待漏院后,往日里被人环绕的曹利用如今却四下无人,所有人都如同躲避瘟神一般的保持距离,就差把“与我无关”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不得不说这是大宋武将的悲哀,朝廷对武将的打压永远是激烈的,惩罚也要比文臣要重的多。
垂拱殿中,叶安站定之后便开始了日常“摸鱼”,殿中御史看到了叶安的模样已经习以为常,若是摸鱼有罪,他早已罪无可赦…………
虽然曹利用已经被罢去枢密使一职,不过侍中的头衔依旧存在,按例当站武将之首,但因亲族重罪罢枢密使一职而出外,自然该老老实实的站在最后等候“拜恩”。
只可惜如果那样做便不是曹利用了,他到是也是看开,知晓自己出外贬黜已成定局,完全是以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姿态”站在了武将之首。
内侍、御史在其进殿时想要伸手阻拦阻拦,却被曹利用一个眼神给吓得两股战战,不自觉的把伸出的手变成了请的动作,任由他挺着脊梁的进殿。
殿中官员们向赵祯与珠帘后的刘娥依惯例出班奏报,说的也都是寻常政务,但叶安明显感觉到殿中的气氛不对,一些人有意无意的看向武将之首的曹利用。
显然一场“袭击”正在酝酿,叶安不由得暗叹可惜,大宋的文臣从来就没想团结武将共襄盛举,文武集团间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至于武将这边……还不如文官那边的同仇敌忾。
这不由得让叶安想到了“散装”二字,大宋的武将集团便是这般散装的…………
曹利用好歹也是曾经的枢密使,此时落难居然没有一个武将为他说话,当然罗崇勋的对曹汭的栽赃也使得一般人不敢为曹利用开脱。
“曹汭之罪,大恶至极,曹利用为其叔父管教不严,治家无方,居然有这等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之徒,当为连坐!”
叶安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出班的年轻御史安友国,好家伙,上来便红口白牙的定罪,连坐?这是要把曹利用置于死地啊!
且不说曹汭的罪名是不是栽赃出来的,单是以曹利用的功劳以及责任都不该如此治罪,简直把国朝法度当作劈杀敌人的利剑!
朝堂之上响起议论,安友国的话说的很重,一些文臣都觉不妥,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要让曹利用出外,远离东京城这个政治中心而已。
不耻安友国行径之人自然也不在少数,但此时却只是鄙夷的看着他并没有发声,他们都知道这是安友国在向刘娥献媚邀功…………
踩着别人往上爬最是简单,但也最是令人不齿!
御座上的赵祯见不得安友国这样的人,但也知晓这刘娥的态度,微微皱眉道:“曹侍中于国有功,乃先帝之肱骨,虽治家不严其侄僭越,但人以仗毙曹侍中又罢枢密使,如今连坐……恐天下人揣测天家恩德,便降为左千牛卫将军,任随州知州。”
赵祯的发话倒是让殿中的朝臣们微微一惊,虽是贬职,但一州知州的地位可不一般,何况知州往往是文资才能担任的,掌握一州之地的军政大权……
安友国微微一惊,而朝臣们却对赵祯的行为有些惊慌失措,这是在朝堂之上的旨意,官家言出法随又岂能收回成命?
叶安忍不住暗中叫好,这算是保护了曹利用,而赵祯已经学会利用文臣们对他现在的保护而做一些事,毕竟文臣中绝大部分人是不希望打击赵祯权威的。
安友国在短暂的惊诧后居然并不妥协,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殿上的珠帘,这番举动落在叶安眼中顿时暗叫不好。
“启奏官家,臣并不以曹……侍中治家不严而弹劾其连坐之罪,乃因其私贷景灵宫之钱!去岁十月初八,曹侍中私贷景灵宫修缮之钱十万六千余贯!至今去向不明,且未见其还!景灵宫乃先帝所建,而曹侍中乃先帝旧臣,如此挥霍实乃无父无君之举!还请陛下治罪,以正视听!”
“起奏陛下!臣私贷景灵宫之钱事出有因,乃是去岁徐州利国监锻铁为甲具所需之钱,以调往广信军,保定军,信安军,臣一文未落私囊!枢密院公文皆可备查!”
曹利用脸色微变,在一众朝臣的惊讶中急急的开口辩解。
而朝堂上瞬间炸开了锅,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先不说程序上的问题,单单曹利用调用景灵宫钱去买徐州利国监盔甲兵器之事便够他喝一壶的。
不经意间叶安瞧见了安友国嘴角的冷笑,心中瞬间冰凉,这其中必有蹊跷,可见曹利用早已被人下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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