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老道说的那般,这些文人真的惹不起,在你没有成为他们认可的一员,你就是可以随便拿捏的东西,叶安从之前王皞的对话中听得出来,他根本就不是在敲打自己,而是打算毁约。
粮食卖的后悔了,那就用言语故意激怒叶安,并把话题延伸到那笔买卖上,摆摊多年的叶安明显能够感觉到这位大官人的真实用意。
在自己明确告诉他东西是不会退的,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之后,王皞便有些恼羞成怒,但为什么他要“退货”?
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看来王皞不知从何处收到了消息,西面蝗灾以及灾民来了!
阳城县距离开封府并不远,依旧属于京畿路的范围之内,宋王朝对待这种天灾的救治相当到位,当然这只是叶安从史书记载中看到的情况。
而作为地方大户的王家自然非同寻常,他们在赈灾中往往会起到重要的辅助作用,一旦灾民大量涌入阳城县,朝廷赈灾不会直接发卖粮食运到阳城县,而是通过地方上的大户进行购买。
这时候粮食对于王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王家以略高于寻常的价格发卖粮食,那必会赚的盆满钵满,同时还会获得朝廷上下的一致称赞,相比之下叶安的一个头面又算得了什么?顶多是搏贵人欢心的一个物件而已。
叶安没心没肺的把话说给了铁二,于是乎原本还有些不理解的“憨子”立刻把马鞭甩动的如同风火轮,恨不得倌驿的老牛跑得比马还快。
“吓,这王老倌当真是坏得很!原本是他要买小郎君的头面,老神仙还不乐意,眼下知晓了灾情,又要把头面给退回来,便宜都让他占了,天下间哪有这般的好事!”
淳朴的人说出的话就是让人舒坦,当然叶安并没有把全部真相说出来,这其中必然还有看似没有参与的玄诚子手笔。
若不是他极力维护,事情怕是没有可能如此简单的解决,最少王皞不会当面述说,而是用一些小小的伎俩便会让自己栽跟头。
王皞不是王曾,他虽然是王家人,但相公的气度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为了巨大的利益,牺牲一些东西也是值得的,不是吗?!
叶安从来不会擅自揣测人心,但人心中的恶一旦显露出来,那就不由得他不去揣度。
就像铁二和王皞,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叶安会本能的去相信铁二,而对王皞说的话再三斟酌,相比之下,这些士大夫阶级的人心中的善要比一般的平民百姓少的多。
常年和利害关系牵扯在一起,以权术为伴的人,永远不要小瞧他们心中的恶!叶安讨厌他们的高高在上,也讨厌他们总是把问题通过复杂的手段来解决掉。
其实不是不能商量的,王家家大业大,只要能给出合适的价格,在把他的利益诉求说清楚,双方之间能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利益平衡,叶安有什么理由不退回粮食?
为何要把自己逼到绝地?那句威胁叶安到现在也认为是王皞要让自己身败名裂的警告。
对于这样的人,叶安鸟都不鸟他,你嫌老子“骨头硬”,老子还嫌你难伺候,大不了就一拍两散,谁都别玩了!
不要小看牛车的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要比人走却省力的多,而且速度也不算慢,一个时辰的功夫便能看到阳城县的县城。
至于刚刚卖力挥舞牛鞭的铁二,正在牵着牛鼻环在低头和它小声说着话,貌似是“牛兄对不住了”之类的话…………
叶安微微一笑,这憨子是个心地善良之辈,但也是做事没头没脑的人,否则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反倒是铁二的老娘叶安还真的想要拜见一番,一个能小手段便能试探出人心,还能保全自己的憨儿子,这样的女人可不多见。
叶安到了阳城县首先是为了看看这里灾民的数量,同时也是为了买东西,怀中的那对朱釵是英娘遗落的,不知是有意无意但应该值个钱,叶安原本打算物归原主,但遇今天遇到这个王皞“撒野”也就没了物归原主的心情。
大不了再赔她一个吊坠便是,答应要给铁二养家的钱,这就给他便是,免得老是被他幽怨的看着,一身的不爽利。
县城城门洞子里黑漆漆的,走近了一瞧才发现已经关了城门,而县城斑驳的城墙下,是一圈密密麻麻的黑色,灾民就围在县城下等待阳城县能发发善心,开仓放粮。
所有人看着牛车的模样像极了盯着“小白兔”的饿狼,铁二把一块倌驿的腰牌挂在了牛角上,四周虎视眈眈的眼光便立刻消失,在一阵阵叹息声中铁二解释道:“小郎君放心,这些人不敢动咱们倌驿的牛,王法说了,私抢倌驿的牲畜,那是要刺配流放的,眼下他们已经到了阳城县,活命的机会大,万万不敢抢咱们的牛车。”
叶安点了点头却在打量四周的灾民,估算大致的人数,眼下还不算多,但西面八方赶来的灾民有多少便不得而知。
铁二敲响了阳城县厚实的大门,便从门后传来一阵呵斥:“贼厮!刚刚一顿鞭子莫不是不长记性?!”
“俺家公子要进城拜见大老爷!”
“你家公子是谁!”
“观妙先生的徒弟!还去过县衙和大老爷品过茶的叶安叶小郎君!”
铁二也不傻,直接一个肥喏把城门上的小窗子喊开,里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安第一次到阳城县见过的老刘头。
“吓!这不是小神仙吗?听说您虽观妙先生去了王大官人府上,这……怎生又回来了?”
叶安叉手向着县衙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有事拜见大老爷,还请刘门头通融一下。”
老刘头看了看四周,有些为难的开口道:“小郎君还是莫要进城了,城里灾民多,也乱,还是在王大官人的庄子上安生。大老爷最近正在查库,火气大得很。”
叶安笑道:“巧了,小子正是来给大老爷送败火的“药引”!”
“小郎君莫要说笑……”刘门头还打算阻止,但叶安却呵斥道:“速速开门,不敢耽误了正事,不然大老爷知晓必叫你皮开肉绽!”
有时候你越是客气人家越是不买账,反倒是拿出上位者的威严才能让他们俯首帖耳…………
进了县城便能明显感觉出与离开时的不同,原本还算宽敞的街上随处可见蓬头垢面的人,其中不乏一些穿着得体的,只不过灾荒面前,便是有钱有粮的富户人家也不一定有多余的粮食,还要担心被人偷抢。
“小郎君,了不得,这条街上全是灾民,听说还有西面还有更多!”
铁二样貌随和憨厚,稍稍打听便得知很多消息,叶安坐在板车上看着这些人就知道自己酿酒的计划要搁置了。
看着街面上的人叶安心中已经凉了半截,艰难的开口才发生声音干涩的有些沙哑:“速去县衙!”
铁二知道叶安和玄诚子是大老爷的客人,看着四周不断围拢过来乞讨的人,心有怜悯也不敢在说话,牵着牛车便向县衙而去,这模样太过吓人了………………
一路上都是饿的发昏的人,这些人中不是没有有钱人,但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大量灾民涌入,傻子都知道该把粮食囤积起来。
整个阳城县所有的粮店和酒楼茶肆全部关门,家家户户也都是大门紧闭,县城中为数不多的衙役擎着腰刀在街面上巡视,这时候谁要是敢乱来,就地格杀也不会有人多说一句话。
叶安坐在牛车上默默无语,原本的一座安定祥和的小县城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如此破败的模样,不是县城破败了,而是人,人心破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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