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像一场劫杀会发生在叶安这个少年人的身上。
以往叶安每次进宫陈琳都会在东华门等候,这一次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他还带着数十人的禁军在此。
看到禁军叶安的眼神便不善了,这让他想到了刺杀自己的人。
当然也惊讶于陈琳收到消息的速度,自己受伤的左手可以藏在了大袖之中,但脸上的伤痕却无法隐藏。
陈琳冷冷的看着叶安,在他看来这小子就不该出现在东华门,就应该用一个稳妥的借口搪塞过去并且躲在家里才是为臣之道。
“你不该来,但还是来了,圣人让你不要吓着官家。”
即便是用冰冷的声音掩饰,但叶安还是能从陈琳的声音中听到一丝担忧,和关心,虽然不是很明确,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伤得不重,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圣人的担心其实并没有必要,死士的出现只是一个脓包,该挑破就要挑拨,若是捂着早晚会出大事伤及本体。”
陈琳盯着叶安看了许久,直到冷风让叶安打了个喷嚏才让内侍为他披上一件裘衣:“某家有时怀疑你不是凡人,怎生这般年岁便能把世间的东西揣摩的如此通透。”
叶安耸了耸肩,毫不在意道:“有些人就是生而知之。”
陈琳却摇头道:“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但…………兴许你是个例外。”
在这一瞬间,叶安真的非常恐惧,陈琳说的话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自己确实非生而知之,确实经历过他所说的一切。
淡定的迈步向前,看着四周的禁军道:“加强皇城防务,不若整顿东京,王侍制久居开封府,他自能整肃东京城,但却需要朝廷的鼎力相助。”
陈琳没有说话,依旧在前面不急不缓的走着,只不过他已经把叶安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资善堂还是老样子,王渊中气十足的声音依旧在回荡,李端懿依旧规矩的在听讲,年轻的小皇帝赵祯还是在一丝不苟学习。
叶安静静的站在火盆边上烤手,天气已经逐渐变冷,这对自己手上的伤势恢复非常有利,而热量可以加速血液循环,更快的修复自己的身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其意至简,用光明正大的品德来教化世人,使人弃旧图新,使人达到至臻之境。”
王渊讲了大学的开篇之言,并且直接对赵祯和李端懿讲述了至高信念。
这是没错的,儒家思想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在给人树立信条,不断的用大义,用它的广博来冲刷和提高人的境界。
叶安站在火盆边上,此时的他第一次认真的倾听王渊的讲学,倾听儒家的道义,且被深深震撼。
可以说开篇第一句便是站在人类历史文明的高度在看待“大学”之道。
古人八岁入学,主要学习“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之类的文化课和基本的礼节。
十五岁后可入大学,开始学习伦理、政治、哲学等“穷理正心,修己治人”的学问,就是相对‘小学’而来的“大学”。
这种能把学习上升到推动世人进步且天人合一境界的,也只有上古先贤的“大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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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不得不承认,后世的应试教育并不能做到指导人生的作用,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进入了青春期与叛逆期,但同样也是学习的黄金年龄。
而在这个时段里,应试教育是以最大的强度在向孩子们灌输多元化的知识,而儒学则是在树立目标,授以大义。
叶安觉得俩个时代都没错,只是古人在向孩子输出更重要的东西,人生观以及价值观。
平静下来的叶安感受到了脸上和手上的刺痛,这是身体在提醒他受到的伤害,同时也在修复着他的伤口。
平心静气的喝了几口茶水,向对面的小内侍陈彤笑了笑,挥手阻止了他打算向王渊通报的举动,而是继续认真聆听王渊的讲学。
作为大儒,王渊几乎能把《大学》庖丁解牛一般的“大卸八块”,并且运用自己的语言和经历讲述出来。
这种教学方式非常好,虽然不是最高效的,但却是最深入和透彻的。
古人的智慧和能力与后世人相差无几,叶安觉得他的教学水平远超后世制度化的教育工作者,但效率却也要远低于他们。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这便是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的由来!”
赵祯的声音在王渊停顿的时候礼貌的出现了:“先生,那格物致知呢?”
王渊微微一顿,长叹一声道:“格物致知乃儒家遗珠,至今未见有文明晰而载,先生我大抵知晓其意,便是对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一窥究竟,如此便有了探究天地大道的可能。”
“那先生有没有人擅长此道?若是真的能格物致知,岂不是又一圣人大德?”
李端懿的话让王渊微微苦笑:“世间之物何止亿万?没人一窥究竟的,这需要漫长的时间,以及数代人的积累。”
“那为何叶侍读说他通晓格物?”
赵祯的话让王渊脸色尴尬,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因叶少卿的家学不同,他的家学以杂家为主,且擅长格物之道,只是…………格物之道对治国无益。”
听了王渊的解释,赵祯皱起眉头,恰恰相反,之前叶安对他说过,格物之学对治国非常有用。
“先生之言学生不敢苟同,叶侍读曾说格物便是天理所在,便是大道运行之像,彩虹挂空,日月星辰交替往复,农有四时,水利沟渠,宫殿房舍,皆有格物,国朝繁盛,兵器甲胄,粮秣之重亦有格物啊!”
赵祯一连串的反问让王渊脸皮涨红,许久之后才平静下来。
“臣听闻叶侍读曾以器道之辩为官家讲学,臣讲的是道,而叶安讲的是器,器能更好的展现出来,让官家看得清楚,而道无形无状却能在潜移默化之间引领官家治大国,这便是区别。官家可重器,却不可荒废道,二者兼具,相辅相成才能算是正道。”
王渊的话让叶安见识到了什么是治学大家,也让叶安知道真正的儒家学者对知识和文化的包容。
呆立一会后便起身击掌,缓缓步入资善堂的正殿道:“渊汆先生果是得大道者,叶安五体投地!”
“叶侍读!”
小皇帝见到叶安后便面露喜悦,只不过在看到他脸上的伤痕后便惊讶道:“这是怎生了?!”
看着资善堂中三人惊诧的表情,叶安微微一笑:“臣出门晚了,一时着急,不小心撞在门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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