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小皇帝无奈的坐在石头上,站在边上听了许久的刘娥却开口安慰道:“官家,其实黄河泛滥也非坏事,洪水退去之后,留下的可是良田万顷啊!”
听到刘娥的声音赵祯微微一惊,瞧瞧自己脚上的淤泥尴尬的笑道:“朕这般模样倒是有些失礼大娘娘了。”
刘娥轻轻摇头:“官家,您能亲自挖渠验证黄河之害,本宫欣慰的紧,怎生会怪官家失礼呢?只是有些人知晓原因却想不出办法,实在是有失侍读之名啊!”
话里话外带着钩子,叶安苦笑道:“圣人明鉴,叶安的家学虽广博,但又不是仙家术法,那里能做到“包治百病”?
黄河形成今天之况,非一日之功,也非一朝一代而成,想要治河,最好的办法还是做长远的打算,宽河固堤,留出足够的洪泛之地才是上上之策,但防汛之备必须万全稳妥,否则这便是害民之策!”
刘娥皱眉道:“自不用你分说,这黄河一直是我大宋的水患之重,如同悬壶至于东京城的头顶!”
这不是刘娥在危言耸听,而是残酷的现实。
黄河像一头脊背穹起、昂首欲跃的雄狮,横跨于中原腹地之上,它带来了繁荣和伟大,也带来了灾难和毁灭。
任何文明都曾与河流相伴而生,对一个城市魂牵梦绕,成了凝结在心口的蚌珠,是痛苦的结晶,也是精华的见证。
黄河冲出郑州邙山进入平原,落差骤然变小,泥沙大量沉积,致使开封段的黄河河床每年增加,别说是现在,便是后世也没有太多治理黄河的办法。
这已经不是一条水道,而是陆上悬河!
虽距离东京城还有一段距离,可一旦黄河决堤,遍布漕运水道的东京城必然首当其冲,这不是没有发生过,真宗朝就有过一次黄河河水倒灌东京城。
洪水退去,淤泥之下的惨状刘娥每每回想起来忍不住心中发寒,连皇宫大内都成了一片泽国,城内更是损失惨重,为此真宗皇帝曾经下大力气治河。
但黄河河水越治越高,常年驻扎在黄河上的都水监甚至说,黄河河堤之高以等同开宝寺福胜院的福胜塔一般!
刘娥每每想起便觉得头皮发麻,眼下叶安这么说,她更是相信黄河决堤在所难免,虽不想承认,但宽河固堤之法应是最好。
叶安今日讲学黄河遗害成因,既是一个关于治理黄河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关于皇帝如何做出取舍的问题。
对此刘娥非常的满意,她现在也不再催促叶安讲述帝王之道了,她能看出叶安在不断的循序渐进的向官家讲述如何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为此她甚至希望叶安能永远的留在皇宫之中,永不得踏出宫门一步,但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他脑袋里的杂学看似杂乱,但几乎都有高妙之处。
就和他为官家讲学一样,看似颇为跳脱,但却别有深意。
明明是讲如何治理黄河,但最后却能绕到取舍的问题上,刘娥作为大宋的实际“掌舵人”,她太清楚取舍在治国之中的重要程度。
边上的王渊也听出了其中的寓意,自然是颇为满意的,但相比之下他还是对治河更感兴趣。
雁池之水重新被封堵起来,无论是赵祯还是李端懿都被汹涌澎湃的水流给吓到了,他们现在对水患已经有了相当清楚的认知。
叶安带着赵祯李端懿两人坐在雁池边的木制走廊上,把脚伸进水中一边洗脚一边讲学:“官家,水看似无形,实则蕴含巨力。
荀子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之民便是水,陛下便是舟船。
唐太宗也说过“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归根结底便是说的民心,洪水滔天肆虐,倒霉的是谁?是官家吗?不是,而是百姓。
百姓与黄河之水是一样的,一旦汹涌澎湃起来,便会从原本的温和变成滔天的巨浪,他们为了活命会不惜一切。
但同样的是,治理的好,就如同臣的宽河固堤之法一般,用正确的办法来安置他们,用妥善的地方来引到他们,最后非但不会变成害处,反而成了洪水退去之后留下的良田沃土…………”
池水轻轻的拍打赵祯的脚,他却惊奇的望向叶安道:“都是说大道理,可从你嘴里说出来却与其他先生们嘴里说出来完全不同,朕非但没有繁琐之感,反而觉得有趣的紧,新奇的紧…………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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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的李端懿疯狂点头,在他看来今日能跟随官家听叶安讲学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不光知晓了黄河泥沙的成因,还亲自参与修建了一条类似黄河的沟渠,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原因,至于载舟覆舟的道理他全然当作不没听见。
叶安笑了笑:“官家谬赞了,臣只是把原本无趣的东西变得有趣起来,顺便充当一下人生导师罢了…………您若是觉得臣讲得好,那就认真完成课业便是。”
随着叶安的话,赵祯以及李端懿顿时哭丧了脸,对于他们来说叶安的课业才是最痛苦的,他留下的不是练字,背书,熟读经义,而是一个让人很难找到答案的问题。
有时是数术之题,但却又并非数术那么简单,有时是时政但却相去甚远,让他们充满了期待又惶恐不安。
叶安把左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道:“今日疲乏了许多,便不留下课业了,但明日开始臣会早上进宫讲学,官家还是好生准备一番吧!”
到现在皇帝的起居还是延续秦汉时的规矩,“清晨听治,罢朝而议论。”
朝臣们还能在待漏院中用餐,甚至是喝羊汤之后再上朝,但皇帝的用膳时间却是在朝会之后,一大早起来只能用茶水和茶点骗骗肚子。
过了巳时三刻之后才能用膳,接着便是批阅奏疏,当然作为小皇帝,现在的赵祯还没有这么劳累,大多数的奏疏都是由刘娥批阅的。
所以赵祯向刘娥请旨,把讲学的时间定在了早上,这样一来下午他就能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了,当然也能顺便去往司农寺去看看…………
这段时间叶安几乎把自己的“本职工作”给忘了,城外的庄子已经物色好,中人给出的价格还算合适,至于小酒馆也顺利开张了。
但作为司农寺的少卿,叶安还是一日未曾去过司农寺,他甚至连司农寺衙门向哪开都不知道。
若非是蓝继宗派人去打过几次掩护,叶安相信弹劾自己的奏疏已经送到了刘娥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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