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授看着成绩单,冷汗都下来了。
不及格的五分之一,勉强及格的三十位,良好的不到十人,优秀才三个。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丘好问这个挂逼依然名列最前面,成绩依然是满分。
“这套卷子是86年国际竞赛的B套试卷,是露西亚著名数学家亚里沙出的,非常有想象力,也非常有难度,当时没有被抽中当作正式试卷,大家还都觉得遗憾。这次学会特意把这套试卷找了出来,有让大家练练兵的意思。今年的竞赛大会主席纳博克,风格跟亚里沙很相似,很有可能出类似的卷子。”
说话的是全国数学学会副理事长、京城大学数学系副主任郭振飞教授。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就跟在课堂上课一样,可是宋教授和其他十来位集训队老师后背直冒汗。
“这几天集训队热闹得不行,我们还以为你们都做好了万千的准备,才有心思闹腾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就是你们做好准备的表现?”
郭教授的话像是藏在乌云深处的雷电,让人越来越感受到压抑。
他拿起成绩单,看到最上面的名字,嘴角不经意地笑了笑。
“是哪一位向学会和科协提议,让丘好问发扬风格,今年先让让,明年再去比赛的?”
宋教授心头一紧,这是要秋后算账吗?
在众人的目光下,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师站了起来,迟疑地说道:“郭教授,是我。”
“嗯,京大几位领导和我们系里想问问你,你提出来让丘好问发扬风格,今年不参赛,明年再参赛,是不是因为明年是华清大学负责集训队?”
郭教授的话一问出来,那位老师的脸色变得无比惨白。他是京大数学系的讲师,这件事要是坐实了,等于吃里扒外,他在京大可就没有什么前途了。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地希望丘好问发扬风格,我是为集训队和京大着想...”这位老师拼命地解释道。
“请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让一个最有能力、最有把握拿奖的队员发扬风格,还偏偏在今年发扬风格,是出于对这届集训队、对京大的负责和着想。系里和学校,怎么都想不通这里面的逻辑来。”
宋教授在旁边看着这个汗如雨下的讲师,知道这家伙完蛋了。同时也在暗叹,高手出招就是不同,一招致命啊。先来一套高难度的试卷,让集训队的实力完全真实地展现出来。然后抓住一只鸡,干净利落地做了榜样,以儆效尤。
第二天,集训队老师接到通知,到京大数学系参加总结会。到了以后才发现,数学学几位领导,还有系里的领导都在,这是有大事要发生的节奏。
过了一会,刘老一个人慢慢地踱过来,随意地跟大家打了招呼,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就坐下了。大家都习惯他的作风,都没有做声。
会议开始,郭振飞代表学会和数学系发言,他很不客气地批评,说集训队里某些人,只知道打小算盘,顾小不顾大,只有个人利益,毫无集体利益。犀利的话把某些说得后背和额头直冒汗。
“我老汉说几句,”刘老主动举手说道。
“我听到有些话,说什么机会还很多,要发扬风格,维持队里的团结。真是笑话了,啷个还有这么脑子进水的人。想必在他们心里,国际比赛就是请客吃饭,大家一团和气。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也要发扬风格,把金牌让给别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有些人心里只有他的小算盘,莫得国家荣誉。”
“我们要参加国家竞赛,是要争荣誉去的,肯定是要把最好的选手挑出来去比赛。谁是最好的选手?肯定不是最听老师话的,最守纪律的,又或者最得老师喜欢的。而是要看实力!我们要选的不是样子货,是实实在在能跟那些老外选手一争高下的。”
“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就不稳重了?我看丘好问比大部分队员都要稳重的多。看看你们那些得意学生的成绩,忽高忽低,比我老汉的心电图还要悬乎。”
“我老汉的态度很明确,把个人得失、个人喜好凌驾于国家荣誉之上的思想和行为是严重错误的,必须要受到严厉谴责,加以制止。”
第三天,有三个老师被调离了集训队,包括那个强烈要求丘好问发扬风格的老师,说是另有安排。
这天晚上,刘老的房间里,有郭振飞,还有钱老、俞老。
“老刘,你这么大把年纪,还收这个小娃娃做学生干什么?要是实在爱才,你叫小郭代
师收徒就好了。”俞老不解地问道。
“老俞,老钱,你们说丘好问这个娃儿要得不?”
“肯定要的,是个好苗子。”钱老和俞老异口同声地说道。像丘好问这么有天赋的学生娃,这十几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娃儿这月去霉国,会不会大放异彩?”
“肯定会。”
“那就是了,我们都晓得对面那个国家,为了吸收人才不遗余力。那边又比我们强得多,有吸引力啊。他们发现这个娃儿是人才好苗子,肯定挖空心思要抢了去,到时候那可啷个办啰。”
钱老皱着眉头说道:“老刘,他要是铁了心,你这个办法也没有什么大用处。”
“这也是没得办法的办法。要是他最后连师生情都顾不得,那就更加不用谈什么国家情了。到那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说到这里,刘老顿了顿,继续说道:“幸好娃儿才十三岁,好好培养下,还能向到我们这边。可惜了他那个启蒙老师,要是他在,我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而且这个娃儿,天赋高,太聪慧了,骨子里心高气傲得很,一般人还唬不到他。交给别人不放心啊,趁我老汉这几年还能动弹,好好教教这娃儿,把他带上正路。”
钱老和俞老对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道。
看到老伙计不做声,知道他们顾忌什么,刘教授便笑着说道:“你们这两个啊,跟老汉我一样,一把年纪,搬起手指头算日子,还计较那些个干什么?德高望重就一定要像个泥菩萨一样,在大雄宝殿里头坐到起,受人香火?我们终究是教书匠,其它的没有给国家做了啥子贡献,多培养几个好学生出来,也是应该的。”
“而且这个时候正合适。等娃儿去霉国一趟,功成名就,引起大家注意了。到那时我再去收学生,别人家会在背后说我老汉的闲话。”
屋里的人都不做声,只有桌子上那台风扇,在嗡嗡地继续响着,伴随着屋外的蝉声,展现着初夏里的炎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