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旁侍奉的老姚见状,暗中叹了一口气。
陛下的确已经数百年没有管族内小辈的婚配了,但是最近帝子之争风云骤起,渐渐有白热化的趋势。
这也代表着,新的时代即将开始,旧的时代即将落幕。
而陛下作为落幕的“旧时代”,心境复杂多变在所难免。
赵氏与德馨亲王一脉这一次的深度联姻,一旦成了,将在极大程度上巩固双方的盟约,为帝子之争的最终胜出,缔造出极大的优势。
这一招在战略上没有问题,但是在战术上却显得有些急躁。既忽略了陛下当前愈发敏感的心态,也忽略了对雪凝小郡主寄予厚望的陈氏的反应。
若是他们愿意按捺一阵,找一个更好的机会和契机来做这个事情,未必不能成,但像现在这么莽撞地硬来,却显然是走了一步臭棋。
在陛下看来,这代表着赵氏已经迫不及待要投靠“新主子”了。而德馨亲王一脉,也迫不及待地要将陛下倚重的赵氏,彻底拉到怀里。
如此做派,岂能让陛下心中舒坦?
“这不是挺好的事情么?”隆昌大帝的脸色却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仿若无事般地喝着灵茶,笑眯眯地说,“景龙,你莫不是反应过度了?康郡王文韬武略,谋划深远,正是未来大帝最有力的竞争者。你们陈氏不是一直都想晋升二品么?攀上这条船,未来的发展岂非一帆风顺?”
“陛下。”陈景龙脸色一变,急忙说道,“我们陈氏蒙受陛下提携照拂,这些年来才能发展得顺顺利利,心中对陛下的感恩之情,无以言表。若是陛下指婚雪凝,让她下嫁给赵元青,我们陈氏自当心悦诚服,百般拥护。但是赵氏和德馨亲王……”
话说一半,陈景龙的意思表达很清楚了。
只有陛下,才能让他们无条件臣服,其他人不配!
隆昌大帝的脸色,愈发和蔼了几分:“景龙啊,莫急莫急,先坐下来吃点烤肉。来人,上烤肉。”
陈景龙听到这话,一时间脑子有点懵,不由暗自嘀咕。
陛下啊,我这都火烧屁股了,您竟然还让我吃烤肉?您要是真心心疼雪凝,就赶紧下一道旨意,让德馨亲王收回那荒唐的念头啊~~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陈景龙也不敢再随意说别的了。
这些年大帝愈发喜怒无常,常常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也不敢乱猜,也不敢乱开口,只能硬着头皮听从吩咐,坐了下来。
宦官们将烤好的嫩牛肉切好,撒上了一层薄薄的调味料,喷香四溢。
陈景龙心中有事,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但大帝让吃,他就算再不明所以,也起码得做做样子,便准备伸手去拿烤肉。
然而,他的手才刚刚伸出来,却突然发现几个大盘子的烤肉已经没了……
五只圆鼓溜丢的小狼崽子,外加一条龙,以及一个看起来年纪小小,却很能吃的小姑娘,各自叼着烤肉嗷呜嗷呜地吃着,眨眼间就已经吃完,还舔了舔嘴巴意犹未尽。
然后,各自眼巴巴地等着下一炉烤肉上桌。
“大叔,我跟你讲啊。和小狼崽一起吃东西,不快点就没得吃。”王璎璇吃得稍慢,手里还剩下几斤,恋恋不舍地递给陈景龙道,“喏,我这还剩了几口,先给你解解馋吧。”
陈景龙嘴角一抽,摇头道:“不必了,我还不饿,小妹妹你自己吃吧。”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王璎璇三两口,就把几斤烤肉吃完,舔着嘴唇对吴雪凝说,“傲娇小郡主,那个叫什么赵元青长得好看吗?”
一段时间下来,彼此不打不相识,两人倒是混熟了,就是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还都是受不得委屈的性子,说着说着就容易怼起来。
“小时候见过几次,觉得赵元青长得还行。”吴雪凝托着下巴,偷偷瞟了一眼王安业后说,“但现在,我觉得他有些太油腻了,眼神也有些阴鸷,不够阳光。”
“你要不喜欢的话,就不嫁呗。”王璎璇无所谓地说道。
“那哪行啊,我们家老祖宗都同意了……我拗不过他的。”吴雪凝也是颇为无奈。
她这一脉中,很多大事都是德馨老祖说了算。哪怕她很受宠,但是一想到德馨亲王的强势,她就心里直打鼓。
然后,吴雪凝也是眼巴巴地瞅着隆昌大帝,仿佛在乞求他来拿主意。相较于德馨老祖,还是老祖爷爷好说话多了。
岂料,隆昌大帝无视了她的眼神,转而和悬浮在一旁的姬无尘聊起了天:“姬前辈,您上次讲,将阵法与剑意融入绘画之中的技巧,能再与我细说么?难怪我观前辈之作,即有潇洒恣意的气度在内,又有磅礴的杀伐之气。”
“陛下。”姬无尘哪怕是一缕残魂状态,也是秉承对大帝的敬意和礼仪,拱手道,“大道相通,无论是绘画、阵法、剑法,修炼到最后都是一通百通。只是陛下乃是堂堂大帝,琐事繁杂,对杂项技艺便也只能浅尝辄止罢了。”
“有理有理,只可惜……”隆昌大帝与姬无尘欢快地聊着天。
吴雪凝的小嘴都嘟了起来,转而向王安业瞪眼说:“安业,陛下现在最宠你了,你也不帮忙说两句好话?亏得我这段时间对你悉心招待。”
王安业一脸茫然。
此等大事,也是我王安业能插手的?难不成,我王安业说一句你不要嫁给赵元青,你就能不嫁了么?
一旁的陈景龙,更是急得眉头直跳,此事若是陛下不肯插手的话,恐怕再难有转圜余地。
他四下看了一眼,忽的向老姚拱手道:“姚公公,请到一旁小叙。景龙想问问雪凝这几日在皇宫调皮捣蛋没有?”
“陈大人,请。”老姚会意。
“请~”
两人到了望仙阁一旁,陈景龙这才不动声色地用玄气将两人隔绝起来。
他苦着脸低声道:“姚公公啊,您可是看着景龙长大的,也挺喜爱雪凝。此事是景龙孟浪了,还请公公帮忙在陛下面前说些好话。此恩此德,我陈氏定当铭记在心。”
“你这小子,平日里也是个聪明人,还执掌着不小的权势。”老姚笑着说,“怎么连陛下的心思都猜不出来呢?”
陈景龙精神一振,喜道:“姚公公的意思是说,陛下也不主张雪凝嫁给……可是陛下为何不下令?对对对,是景龙糊涂了,如今正是帝子之争逐渐白热化之际,无论是康郡王还是安郡王,说穿了都是陛下的血脉后裔。现在局势尚不明朗,若是陛下直接下诏,阻止雪凝嫁给赵元青,必将引起各方猜忌。”
“如此说来,关键点还在雪凝自己身上。反正她年纪还小,只要她肯大闹一番,坚持不愿嫁给赵元青,弄得人尽皆知后,再向陛下哭诉。人人都知陛下素来疼爱雪凝,此时再插手维护便顺理成章,只是疼爱尊重孩子的决定,与帝子之争无关。”
陈景龙也是个厉害角色,被姚公公略一点拨,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之处。
“孺子可教。”姚公公赞赏道,“以后陈氏在你手中,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希望。”
“姚公公谬赞。”
陈景龙刚待谦逊两句时,蓦地,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当即身躯一震,眼神蓦地变得凝重起来:“陛下不愿见到雪凝嫁给赵元青,恐怕不单单是疼爱雪凝的缘故吧?莫非……”
“景龙,慎言。”
姚公公听到这话却是眼神一肃,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同时,一股凌厉而阴冷的气息瞬间笼罩住了陈景龙:“陛下之心思,可揣摩,却不得擅断。尤其是关乎到大局之事,切记莫要主观臆断。你可知道,那都是陛下的孩子。”
陈景龙一凛,当即收起心中杂念,后背冷汗淋漓,拱手行礼:“景龙拜谢公公提点。”
随后,陈景龙又回了烧烤区。此时的他心定了不少,准备陪着孩子们与陛下一起吃吃烧烤聊聊天。
结果……他的烧烤直接吃了个寂寞。
结束之后,他借口雪凝小郡主的母亲陈氏似乎身体不太好,申请雪凝一起回陈氏照看母亲。隆昌大帝对此自然放行,还嘱托老姚从御药房拿了些补气益血的丹药,让陈景龙带回去。
随后数日。
上京城有一桩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大名鼎鼎的上京城“第二青年高手”吴雪凝,在上京第一网红地白云楼约战赵元青,在赵元青为了表现风度而有意相让的情况下,吴雪凝战而胜之。
不等赵元青反应过来,吴雪凝便当着无数观众的面儿,直接表态不喜欢赵元青,她还年轻,还要去凌云圣地求学,不愿意嫁给赵元青。
此事一出。
上京城自然沸腾了起来,消息漫天乱飞。在陈氏暗中操控谣言下,上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赵氏向荣郡王府求亲,事儿还没个结果呢,心高气傲的雪凝小郡主就不干了。
如此,德馨亲王大怒,准备将雪凝囚禁起来。结果她哭哭啼啼地跑到了皇宫门外,求见老祖爷爷要讨个公道。
见她哭得实在伤心,隆昌大帝心疼不已,便将她留在了皇宫里,并发话说雪凝现在还小,一时受不了也正常,她的亲事暂且搁置,等雪凝到圣地求学而归后再商议不迟。
反正到了天骄,大天骄这个血脉级别,一两百岁才成婚者实属正常。
如此做,坏处便是因为血脉过于强大,诞生子嗣的概率会大大缩小。好处便是,生出血脉优秀孩子的几率会更高一些,当然,仅仅是几率“更高一些”,而非绝对。
这一场“闹剧”,让上京城权贵和民众们着实吃了一波瓜。
求亲不成反被踹的赵元青,以及安国公府都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二品世家的威望也一下子跌了一大截。
雪凝小郡主可是大天骄,哪怕嫁到超品世家去也正常。赵氏想要高攀原本没问题,可连人家小姑娘都没搞定,就直接求亲做什么?
结果自然是丢人至极。
……
拙政阁内。
老姚在一旁说着街头巷尾的八卦,绘声绘色地表演着。
而隆昌大帝则是半躺在太师椅中,听得是心情舒畅不已,红光满面,就连脸上的褶子都少了许多。
“呵呵~雪凝这一波脸打得好,打得妙。”四下无人,仅有五只小狼崽子环绕身侧的隆昌大帝,嘿嘿冷笑道,“赵氏,这些年真的是越来越贪得无厌了。如今,强二品世家,怕是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了。”
老姚顿即闭嘴,这话茬他可不敢接。
隆昌大帝倒是自顾自地说道:“老姚啊,不是朕没有容人之量。如今域外战场局势越来越吃紧,朕也巴不得多出一些厉害的家族一起分忧。”
“只是赵氏在这数千年里发展太顺了,他们所有的发展强大,都是建立在挤压其他家族生存空间上的,并且已经习惯了这个模式。”
“朕记得,老姚你那个密探,叫什么来着?”
“蒋玉松。”老姚低声说。
“对对,就是蒋玉松,他之前传回过王守哲背后妄议朕的一段话。叫什么世家的强大,不应建立在挤压其他世家生存空间上,说朕放任世家间互相倾轧乃是错误决策。”
“真正的皇室,应该带领和引导上品世家一起发展壮大。而真正的上品世家,也应该带领中品世家共同强盛,真正的中品世家也应该造福一方。这些话,老姚你还记得吧?”
“老奴记得。”老姚低声笑了起来,“记得陛下当时气得摔杯子,说是要御驾亲征去平安镇,狠揍那叛贼王守哲一顿。”
“对对对,那厮着实可恶的很,背地里不知说朕多少坏话。”隆昌大帝迄今想起那一桩桩可恶的“妄议”,都还是被气得牙直痒痒。
若非他心志坚定,保不齐被王守哲喷得都要怀疑自己是个昏君了。
“终究还是有些好话的……”老姚颇为无奈地劝慰。
“哼,若非是看他还有几句‘中肯’的话,朕早就砍了他。”隆昌大帝忿忿不平地嘀咕了几句后,脸色却渐渐沉静,“不过,那厮有些话是妄议。但是有些话,细细想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赵氏若真有本事,完全可以效仿先祖去开疆辟土自成一国,朕也只会觉得佩服,不仅不会阻拦,说不定还会资助一番。只是,他们终究是太过沉迷于钻营权势,整日里想着的都是如何钻国家的空子,汲取更多的利益,倒底是落了下乘。”
“若非朕有意打压王氏,提携赵氏,他们能有今日?”
“如今他们壮大了,除了咱们皇室之外,唯一一个二品,无人能对其掣肘,当真是好大的威风。朕现在还活着,他们就开始小动作不断了,若是朕……呵呵,德馨已经老了,永安又是个没主意的窝囊废,凭康郡王那愣头青,能压得住赵氏么?”
“陛下!”老姚也是微微有些焦急,“那该如何是好?”
“老姚,莫急。朕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四下无人与你吐吐槽而已。”隆昌大帝转而轻松地笑着说,“总之,朕暂且不管是谁继承帝位。我大乾江山,总得要稳固吧。帝皇心术,呵呵~~”
……
上京城内风云变幻,暗流涌动,差不多同一时间段,远离上京城的偏僻角落——平安镇,同样也有暗流在悄悄涌起。
一个干净整洁,面积却只有四五十平的客栈标间里,一老一少两位暗访的税务官正摊在各自的床上,宛如两条暴晒过度,即将失去生机的咸鱼。
他们身旁的茶几上,床上,正堆着为数不少的账簿,走访记录的本子,醒神丹的空药瓶,核对数据用的算筹,以及各种各样鸡零狗碎的小玩意等等。
很显然,两人刚刚经历过一番“鏖战”,精力和体力都达到了一个临界值,正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
不算路上的时间,距离两人抵达平安镇,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的样子。为了尽快抓到王氏偷税漏税的证据,完成任务,两人在这半个月里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一直是靠醒神丹强提着精神在干活。
到了现在,连醒神丹都已经几乎不管用了。
要知道,像他们这样做暗访的,除了动作要隐蔽外,最重要的就是兵贵神速,不能给对手反应的时间。否则,像王氏这样的地头蛇,一旦反应过来开始掩盖证据,即便是三司联动,想要查出点什么东西来也会变得很困难。
所以,他们这样的暗访,虽然只是打个前哨,但同样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会直接影响到后续的三司联动能否顺利展开,能否获得令人满意的战果。
两人自然不敢怠慢,连睡觉的时间都挤出来干活了。
至于结果嘛……
“老师,咱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年轻的税务官仰头望着洁白的天花板,两眼无神,眼睛下面挂着两个乌漆嘛黑的眼袋,看上去仿佛被生活蹂躏过了无数遍,就连声音都有气无力的:“咱们田亩也量了,实际开荒时间和耕种年限也私下走访调查过了,就连各地灵田,能探查的都探查了,都没发现问题啊……”
“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从账面上看,这长宁王氏居然真的每年都足额缴纳税款,开荒地的免税期更是少有达到五十年的,动辄就提前几年,甚至十几年交税。这正常吗?这不正常!”老税务官的声音也有气无力的,语气却是愤懑不已,骂骂咧咧道,“这长宁王氏背后八成有一个厉害的账房,能把税目做得完美无缺,让人根本查不出问题来,他这是早就防着咱们呢!”
“就不能是那长宁王氏脑子有问题,真的没有偷税漏税吗?”年轻的税务官是真的不想再查下去了,也查不动了。
他就是个灵台境修士而已,精力、体力虽然比炼气境的修士要强很多,但也架不住像这样没日没夜、无休无止的高强度调查。
再这么查下去,别长宁王氏偷税漏税的证据没查到,他自己先累出毛病来了。
堂堂灵台境修士,因为太过疲劳而累出病来,说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
“屁话!有一堆灵石就在你面前,你一伸手就能拿到,而且其他人都拿了也没出什么问题,你能忍得住不伸手?就算一时半会的你能忍住,一年,两年,几十年,一百年呢?”老税务官却是压根不相信长宁王氏的清白。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税务官,暗访的事情也早干了不知道多少次,查过的世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能不知道这帮世家是什么尿性吗?
表面上再怎么家风良好,作风严谨的世家,暗地里也少不了有些藏污纳垢的地方,只是相对少一点,情节不算严重而已。
像这种世家,查起来完全就是费力不讨好,查半天最后揪出来的也就是些小问题,扳不倒对方不说,反而凭白得罪人,上面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有一些世家,骨子里其实早就已经烂透了,做的事情早就够抄家好几回了,上面对他们做的事情其实也是门清,手里甚至早就掌握了证据,只是人家上面有人保,暂时动不得,便只能偃旗息鼓。但倘若有一天,上面的保护伞出问题了,自然也便到了动他们的时候。
像这样的情况,他也遇到过好几次了,费尽心思查出来的证据,最后都只能尘封在机密档案里。
当然,他并不气馁,因为他知道,那些东西只是暂时尘封而已,实际上总有一天会用上的。像那种已经烂到了骨子里的世家,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玩死,只是早晚而已。
至于长宁王氏这种情况,虽然他是第一次见,而且看起来真的干净得让人怀疑人生,但他相信,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合理的原因。
不管长宁王氏是真的每年都矜矜业业缴纳了足额的税收,还是真的费了功夫提前做好了账,防着有人查账,都必然有问题。
他就不信,这世上真的会有干干净净的世家!
年轻的税务官听老税务官这么一问,顿时哑口无言。这个……老实讲,他还真的不能保证自己能忍住不伸手。
纠结了好半晌,他才讷讷道:“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老税务官望着天花板,语气无奈,“当然是如实禀报,该怎么说就怎么说。顺便,整理好我们这段时间的调查记录和走访记录,一旦上面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至于剩下的,已经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了。
……
同一时间。
定浦渡口,一间临江茶楼的包厢里,有两人正在对坐饮茶。
这俩人一个身穿文士长袍,长得斯文俊秀,气质也是十分儒雅出众,另一个一身玄青色的玄武劲装,长得相貌堂堂,一身的气质也是器宇轩昂,十分出众。
这两人,赫然是蛟龙帮的二当家蒋玉松,以及长宁王氏的直脉长老之一——王守勇。
去年的遗迹之行,王守勇虽然因为自身实力原因,并没能打到最后一关,却也在第七关的时候成功刷新了一次记录,成功完成了王守哲所制定的“撸羊毛”计划的其中一环。
他本人,也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好处,不仅拥有了一件极品法宝作为傍身之物,血脉资质也是在高改和高改精华液的作用下,直接提升到了大天骄丙等中段的样子,成为了长宁王氏隐藏大天骄中的一员。
当然,未免大天骄太多招来顾忌,他成为大天骄的事情并不能对外公开,但王守勇却也因此而有了充分的底气。
毕竟,这可是大天骄,未来的神通种子,在整个大乾的人数都是数得着的。
这半年来,他本人也深刻地体会到了成为大天骄的好处,不仅修炼速度蹭蹭蹭的暴涨,对灵气的亲和,以及对法则的领悟,都像是迈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一样,让他的实力在极短时间内有了一个巨大的增幅。
现如今,他的等阶虽然仍旧是天人境一层,但实际战斗力跟当初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另外,四哥也说了,除了血脉资质的事情绝对不能对外透露,极品法宝什么的在关键时刻暴露了也就暴露了,问题不大。
如此这般,诸多加成之下,如今的王守勇,即便面对着等阶比他高了好几层的蒋玉松,也是半点不怵,显得底气十足。
这倒是让蒋玉松高看了他几分。
“守勇兄弟,这次下来暗访的那几拨人倒是都挺谨慎,这段时间以来的动作也很小心,行动痕迹也掩盖得很好,看来都是老手。”蒋玉松喝着茶,脸上眉眼舒展,却是丝毫没有担心之色,“可惜,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所有行动都在王氏的监控之中,还真自以为很隐蔽呢~”
这一次来人,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波,光是分批进入平安镇的,就有好几拨人马。
“这次来的税务官,恐怕都是三才司底下的干将,手段老练,不可小觑。要是换了其他世家,他们这么查,必然是能查出问题来的。”王守勇淡定地抿了口茶,却是半点都没有小看那些税务官的意思,“只是,我们王氏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纳税,从未偷过税,也未曾漏过税,自然不怕他们细查。”
说起这事,蒋玉松也是有些服气的。
虽然他对王守哲很有信心,觉得他应该能解决这次的麻烦,但他也是真的没有想到,长宁王氏居然真的没有偷过税漏过税。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连他都有些不信,只是见王守哲信里说得信誓旦旦,才姑且相信一回。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除了王氏的人以外,他自己也一直暗中派人死死盯着那帮税务官的调查进展。
也是因此,他才终于确信,这件听起来就很离谱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每每想起此事,他都忍不住感慨万分:“守哲家主不愧是守哲家主,居然早就留了一手。任是三司那些人想象力再丰富,怕是都想不到,守哲家主居然从几十年前开始就在防着他们,早就做好了被查税的准备。”
“那是自然。以四哥一贯的谨慎,又岂会在税收上给人留下把柄?若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王氏岂敢一脚踏入帝子之争的旋涡之中?”王守勇笑了笑,显然是对王守哲信心十足,“何况,四哥说过,税收乃是国本,没有足够的税收收入,国家如何能够强盛?而且,世家本就有守土安邦之责,在交税这一点上,自然也该带好头,否则如何能够服众?”
事实上,王守哲在税收这一块上一直管得很严。
由于如今的大乾国世家偷税漏税成风,大环境如此,之前也不是没有王氏的人想过暗中漏掉点税,只是都被王守哲立刻发现并阻止了,并且在家族会议之中一再强调此事,并颁布了一系列的严惩手段,这才遏制住了这股歪风邪气。
而这,也是王守哲敢放话说让那帮税务官随便查的底气所在。
王守哲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王氏的发展着想,避免被人抓住把柄,同时,也是在给王氏的小辈们立榜样。
毕竟,如果长辈们自己先带了个不好的头,随意践踏国家法度,践踏规则,那他们又有什么底气去让小辈们遵守规则?
王守哲一直以来下大力气整顿族学,希望培养出的是一群敢于为了心中理想而努力上进,奋力拼搏的社会精英,可不是一群藐视法律,藐视规则的社会蛀虫。
这些细节,王守勇也是清楚的,并且也非常认同,此刻侃侃而谈,自然也是底气十足。
“守哲家主到底是守哲家主,这份眼光格局,确非常人能及。”蒋玉松感慨地笑了笑,“难怪王氏的孩子们一个个都表现得如此出众,精气神看起来都不一样。”
原本王守哲不在,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有点不踏实,如今见王守勇做起事情来也是沉稳有度,游刃有余,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
果然,王守哲身边的这些兄弟也不简单,个个都不能小觑。
“蒋大哥,如今鱼儿已经入网,饵料也已经就位,接下来,就看您的了。”闲聊过几句,王守勇的表情也郑重了起来。
闻言,蒋玉松的表情也郑重了起来,放下茶盏,认真道:“守勇兄弟放心,一切都在按计划执行。这次,保管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
长宁渡口。
星夜降临,渡口上依旧是一派忙忙碌碌。一盏盏荧石灵灯被悬挂在渡口山房,照得整个长宁渡口犹若白昼。
没办法,这渡口的吞吐量太大了,而新安镇、平安镇等地,对于资源的消耗也太大了。
老少税务官这一次回来,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们购买了足足一车王氏的土特产,一些中低档的玻璃制品,普通的王氏纸张,甚至还有一些品级普通的粮种,以及价格较低,但是质量还不错的各种农具。
这些运到那些钱氏触及不到的“下沉市场”,能赚取的利润可不低,除了需要辛苦奔波之外没毛病。他们若是不带走点货物,才叫不打自招。
因为没有哪个行脚商,会不喜欢王氏那些针对下沉市场的便宜货品。
师徒两个很顺利地就通过关卡,进入了长宁卫范围。长宁卫范围虽然也有水泥路,但终究要比平安镇差许多,有些坑坑洼洼处,修缮也不及时。
并且,路上的“路灯”也变得愈发稀少和昏暗起来。
“让开让开~”
正当师徒俩架着马车徐徐前进时,另一个方向,忽然有数辆由数匹北地挽马拉着的马车,从渡口不远处的仓储中运出,穿过三岔口,往长宁卫西面而去。
税务官师徒两个急忙拉停了马车,险些在这三岔口与对方撞上。
等那些北地挽马马车走远后,年轻税务官才“呸”了一声:“都是些什么人嘛,大半夜的跑那么快,撞到人怎么办?”
“有些不对劲。”老税务官皱着眉头说。
“老师,哪有什么不对劲?”
“你可别忘记,你老师可号称‘查税神眼’。我在边关干了数十年,任何马车货物若是有问题,一眼就能觉察出不对劲。”老税务官说道,“那些马车装载的货物量看似很少,可货却极重,车辕车架都是特殊加固过的。”
“那就是装的铁锭,铜锭或是其他金属。”年轻税务官说道,“老师,这是长宁卫,对金属锭想来需求很大,大半夜拉货不稀奇。还有,老师您的查税神眼,折戟在平安镇了。”
老税务官白了拆他台的徒弟一眼,却还是敏锐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金属锭的需求,多数都是集中在平安镇,以及新开发的新安镇等地。这些货物不拉去平安镇,却从长宁仓储往长宁西面拉,是个什么道理?”
“兴许那边新开个工坊,或是有了工程需要金属……”年轻税务官打着哈欠反驳说,“老师啊,我困了,咱早点去驿站休息吧。”
“你看这条洋灰路,已经多处破损,车辙碾的那些破损处都开裂崩碎了。”老税务官跳下车,在路边检查着说,“根据泥土与洋灰碎片的混合的情况来判断,这条路定然经常会破损,每次修好没多久,又会破损。可见非但承载超载,还是长期超载。”
“老师,您想表达什么?”年轻税务官双眼打圈圈了。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老税务官老眼微眯,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王氏对金属的需求之大非同寻常,堪称海量。之前咱们暗中查过官府总账,偏生在账目上并无问题,每一笔金属的用量都有明确去处。说是造在路里了,房子里了,各种关隘里了。总之,让人挑不出毛病。”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这一次立下大功了。”老税务官兴奋地驾着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追查了过去。
两人这一查,就查到了长宁西面,一处位于密林深处,极为偏僻的临水庄园。
老税务官凭着天人境的修为,带着年轻税务官一路潜入,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临水庄园的后面,山体内部,居然有一座非常隐蔽的港口。
那些货物都是通过这座隐蔽的港口被运送到了早就停在港口内的江船上,然后顺着安江一路往西而去。
装载的货物也很平常,就是以铁锭为主的金属锭,精盐,以及王氏的各种粮种。
粮种还好说,王氏毕竟对外贩卖粮种赚钱,这是王氏的主业之一。
但是王氏不出产精盐,更是对金属锭有着狂热的胃口,仿佛永不满足一般。
可现在,却运出长宁卫?
老税务官心里那根敏感的弦顿时动了。
他有预感,这一次,他怕是真的逮到了一条大鱼。
凭着还算不错的身手以及多年的潜伏经验,他偷偷在港口摸了个舌头,对方也不是什么硬骨头,被审讯了一番便老老实实招供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主家是谁,只知道这些船都是顺着安江往西南而去,据说去的很远。
往西南?很远?
只是一瞬间,老税务官的脸上露出了惊怒、狂喜、难以置信等等复杂交织的表情。
真是出大事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解释了王氏那对铁锭等金属永无止境一般,不正常的需求量。
原来,都是用来走私,以获取极高的利润回报了!而且,这非但是走私,还是通敌叛国!
因为安江西南位置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是大乾的宿敌之一——南秦。
盐、铁、粮种,都是禁止向南秦输出的违禁品。既是违禁品,自然是因为南秦那边对此类物资需求量相当大。一旦打通商路,利润何等之高?
难怪,王氏在短短时间内便发展得如此之快,且在资源需求上夸张的过份!
“呸!”年轻税务官气得直颤,“我还以为王氏是真正干净呢,却没想到,竟然做出如此,如此……唉~~”
年轻税务官的信仰,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萎靡不振了起来。
“小子,你老师我早说过了,这世界上没有不偷腥的猫。王氏,呵呵~~这一波,你们死定了。”
……
且不说长宁卫这边的变故,另一边,大乾皇宫之中,隆昌大帝也终于重新惦记起了王守哲。
“对了,王守哲那厮呢?”隆昌大帝吐槽完了,又是皱眉道,“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怎么还不来拜见朕?“
“就是每日里喝喝茶,与王宇昌、王宙辉等人一起切磋切磋。”老姚无奈道,“陛下,我感觉守哲不爱动啊,每到一个地方住下后就不挪窝了。要不,老奴替陛下去找他过来?”
隆昌大帝嘴角一抽:“不行,这种时候一定得沉住气。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落了后手。对了,朕听说,有人举报长宁王氏偷税漏税?三才司他们已经闻风而动了?”
“是,陛下。据说是三司联动,乃是内阁签发的行动令,务必要做到不打草惊蛇,先行查证证据。”老姚皱眉说道,“陛下,哪个世家在税收上都不可能做到毫无疏漏。此事,恐怕有人暗中针对王氏。”
“针对?这不是挺好么?”隆昌大帝笑了起来,“只要那王守哲落难了,朕再施以援手,他还不得对朕感恩戴德?从此以后,都心悦诚服的拜服在朕麾下?”
“呃……陛下,这不会是您让人……”
“胡扯,朕是那种人么?”
……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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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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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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