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跄起身的年轻女子颤抖伸出手掌,接住漫天落下的一缕光点,这一点亮光散发着银芒,没一会便黯淡失色,清风一吹,便成一缕飞灰。
怎么也抓不住。
年轻女子站在原地。
死了。
就这样死了,尸骨无存。
目盲瞎子凌空虚踏,步步而下,站在众人面前,村人们大多面色不怎么自然的退居而开,有些不敢靠近,毕竟他们这八年来是如何对待这瞎子的,人人都心中有数。
李初缓缓说道:“二只妖物已除,诸位可以放心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涌上劫后余生的惊喜。
李初看向怔怔望着他的少年,柔声道:“向融,来。”
少年抬头看着天空那些飞散的光点,突然说道:“李师傅,他是当年和你一起来的大哥哥,对吗?他虽然改变了相貌,可我总觉得他很熟悉。”
瞎子点头:“是的,他就是余万象。”
少年喃喃自语:“他怎么就这样死了呢?不应该这样的啊。”
李初轻声说道:“向融,还有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好好记得这个名字,八年前的余万象,如今的戚望,他救了你们二次!”
目盲瞎子向着少年走去。
少年突兀的倒退一步,神色莫名。
李初脚步一顿,罕见的皱了皱眉头:“你也怕我?”
少年低头。
李初紧锁眉头:“你为什么要怕我?我们朝夕相处八年了啊。”
此地一片沉默。
然而下一瞬,有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绕到了李初身后,手上匕首割向他的喉咙,目盲瞎子周身浮现虚幻金钟,紧贴身侧,匕首刮着钟壁擦出火花。
气浪爆发,掀翻了身后之人。
在地上翻滚好几圈方才起身的狼狈女子满目怨恨。
李初愣愣的看着她。
千娴恨意如野火般疯长:“是你!你害死了我大夫君!”
被冠以圣僧的朔极寺护寺僧人张口却无言。
千娴悲凉怒道:“别跟我说什么戚望是自愿的,他不想死的,可是他没办法,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逼他!他一现身,你就对那二只妖怪出手,他不说话,你就在院子里站一晚上,你表现给谁看呢?”
“你不是圣僧么?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一定要戚望牺牲自己啊?”
“你算什么圣僧啊!?”
年轻女子声音都沙哑许多,恨意滔天:“我只恨自己实力太弱,不能杀了你!”
目盲瞎子呆立在原地,他目光游转四周,从那一张张面孔扫过,喃喃道:“我画地为牢八年,救了你们所有人啊,你们不仅怕我,还想杀我?”
瞎子看向年轻女子:“戚望不出手,他不控阵,我们都会死的,就连你!也会死的!”
目盲瞎子一步踏出,出现在少年向融面前。
向融抬起头,已是满脸泪水:“不,不,她说的对,李师傅不会是这样的人,我记忆中的李师傅,是一个就算自己死,也不会让别人先受到伤害的人。”
目盲瞎子沉默良久,猛地勃然大怒:“我救了你们所有人!所有人啊!”
李初一手抓着向融脖子将他提起。
脸庞涨的通红发紫的向融却是艰难的露出难看的笑容:“你……你不是李师傅!你不是!”
下一瞬,众人惊骇欲绝的瞪大眼睛,他们看见那个目盲瞎子露出极其怪异的扭曲神色,没多久,他脸庞裂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一只干枯漆黑的手掌伸出。
瞎子的整个身子都被撕裂成二半,拎着镰刀的可怖草人从僧人尸体内钻出,放肆怪笑。
摔倒在地的向融却未曾像人们露出一样的恐慌神色,他在庆幸,庆幸眼前人,的确不是他的李师傅。
浩浩巨阵之外,笼罩起无数黑雾,反过来吞噬了这座阵法,所有一切山村草木尽皆变的枯黄、丧失生机。
半空中,无数黑雾翻滚,形成一只无面的巨大怪物,它就像灭世者般俯瞰着下方的人群。
真正的恐惧,自众人心中疯狂滋生。
梦魇轻柔声音回荡:“控阵者都死了,你还有什么后手吗?”
人们顺着梦魇的视线望去,在小村那条青石板路的尽头,空间如同被揉皱的纸张,嗤拉一声被撕开,露出一个和此地一模一样的世界。
千娴一只手撑着边上的树干,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褪色。
荒芜、苍凉,生机勃勃的小村变得死气沉沉 ,那些还站着的村子众人惊恐万分的看着外面那个小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诸多男女,皆是他们熟悉的身边人!
甚至还能从其中找到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沉睡中的真实人,都已经面黄肌瘦,气息微弱。
虚幻世界轰然破碎。
幻境中真物只剩下千娴、向融二人,她惨笑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梦魇幻境,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初恐惧。”
躺在地上的众多村人艰难的睁眼,却全身无力,生机消散。
在真正的小村尽头的木屋门口,赤裸上身,通体如流淌黄金般的高大男子仿若永恒,盘腿而坐。
“李师傅!”
向融红着眼喊道。
纹丝不动的高大男子似乎听见了这轻轻的呼喊,睁开眼睛,他露出柔和笑容,朝着向融微微点头。
他缓缓起身。
直到此刻,向融才发现,原来他背后全是狰狞的镰刀伤痕。
半空中的飘浮梦魇和草人盯着下方的光头僧人。
梦魇笑道:“李初,你好不容易盼来的解局者,已经烟消云散了。”
真正的朔极寺圣僧双手合十:“一梦八年,真真假假,你之修为,着实可怕,当年我心存善念,未曾彻底灭杀你,终是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梦魇放肆大笑,它刀刃般的手臂随意一划,百丈巨阵轻而易举的裂开庞大缝隙,如切碎豆腐般省力:“李初!你这般若大阵,可困不住我了!”
可怖草人亦是发出夜枭般的狂笑。
通体由黄金所铸般的武僧缓缓腾空,对峙二头惊世骇俗的二头恐怖邪物。
梦魇冰冷双眸满是讥讽:“有大阵加持的你尚且只能在我们手下苟延残喘,只余自保之力,如今大阵已被那小子耗尽力量,却只是击碎了我一缕投影,你还想拿什么斗?”
武僧没有说话。
梦魇身形飘忽不定,一个暴掠,冰冷锋锐的如刀手臂撕裂空气,李初的周身刹那浮现坚不可摧的金钟。
二者交错。
梦魇漆黑深邃的眼眸露出不屑之色。
猛地一用力。
钟壁被划开口子。
李初默念:“铁布衫!”
一层金甲衣衫阻拦住了破壁而入的锋锐刀锋。
一人一妖的四目似乎在对视。
梦魇摇头怜悯:“圣僧李初,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金甲衣衫响起衣帛破裂声。
李初看着那个划向自己喉咙的刀锋。
精疲力尽,或躺或坐的苏醒众人露出绝望神色,这二只怪物,太强大,太恐怖了。
在劫难逃。
千娴闭上眼睛。
就这样吧。
挺好。
也能死在一起,够了。
只剩怪物狂笑声回荡的天地,却响起了一道温柔嗓音,令得心存死意的千娴猛地眨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李初边上出现的修长身影。
二根手指夹着刀锋,它离李初的喉咙只剩下短短一指距离,却再也无法深入半寸。
李初看着那无面脸庞上的眼睛涌现的极端惊憾之色,微微摇头,
响彻天地的狂笑戛然而止,那只可怖草人血红眼睛甚至都变成了一团漆黑。
“永恒梦魇,不过如此。”
双指捏住刀锋的年轻人微笑道:“远古恐惧,令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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