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政府对林淮唐的“反向逼宫”,同样也是采取了一揽子手段。
这次袁世凯是学聪明了,他也和林淮唐一样利用舆论来为自己的行动做背书,在北军二十四将校联名通电以后,又授意徐世昌和梁士诒组织了一个所谓的“蒙疆问题研究会”,号称组织了一批边疆问题专家来研究定蒙之事,实际上则是以此“权威机构”进一步加热“非林淮唐不能解决蒙古问题”的舆论。
林淮唐是一个福建人,典型的南方人,他虽然在辛亥革命的过程中“打”出了北伐名将的荣誉,可从未有过边疆履历,空口无凭地说林淮唐最适合去解决蒙古问题,实在不能使社会舆论信服,只会令人觉得这是袁世凯政府的刻意刁难罢了,林淮唐即便直截了当的拒绝,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就是用到“蒙疆问题研究会”的地方了。
很快啊,很快,蒙疆问题研究会便发表了一篇文章,叫做《异哉蒙疆问题溯源》。表面上来看,这是一篇总结蒙疆历史的概论型文章,在文章后半部分却在提出蒙古问题与放垦、抗垦的土地问题相关以后,连续多次引用了林淮唐文章中对土地改革的一些论述,最后又说:
“……林氏所著之土地改革大纲,即系同人之方针,了此二十年不结之局……收拾库伦,非斯人而谁?”
如此,终于把林淮唐和解决蒙古问题扯上了关系。
紧接着,就是袁世凯的传统艺能——各色花样的请愿团。
先是国务院方面召开讨论库伦问题的会议时,特意邀请林淮唐旁听,不等他来,就先把邀请函泄露到新闻界;而后,北京商界、学界纷纷组织代表到林公馆上门请愿,希望由林淮唐出山来解决久悬未决的库伦问题。
这还是好的,林淮唐前脚才招待完这群来打秋风的商界、学界代表以后,更夸张的马上就来了,什么爱国妇女请愿团、自强公民请愿团也尚算合理,但接下来来堵门的人力车夫代表请愿会、北京乞丐爱国请愿团就有些令林淮唐啼笑皆非。
总算赶在妓女请愿团上门以前,袁世凯终于图穷匕见,以总统府和国务院名义,联合发表了一通带有试探性的电文,抛出了“请林淮唐任蒙疆经略使”这篇大文章来。
库伦问题和河南的流寇白朗问题,都是如今袁政府最为棘手的难题。
蒙古那边已经牵制了北洋军约三师兵力,几乎挤占了袁世凯机动兵力的三分之一强。外蒙的分裂分子匪军虽然军事力量孱弱,但是地处偏远,气候又恶劣,要发动军事远征殊为困难,更何况袁世凯一心想着对付南方,根本不愿浪费宝贵的兵力出征蒙古。
可现在全国国民都在关心库伦问题,袁世凯身为民国总统,又不可能不做出任何表率和行动来,所以才只好把北洋军的三个师驻扎在绥远及察哈尔一带。
只要能通过蒙疆经略使这样一个不值钱的空头衔,把全国人民关心库伦问题的注意力从袁世凯身上转移到林淮唐身上,北洋军这三个师就可以调回来对付南方了。
至于河南问题,段祺瑞、冯国璋已经先后出山,指挥数倍于白朗流寇的北洋军实行围剿,可依然毫无成果,反而令许多原来支持袁世凯的立宪派人物,开始怀疑起了袁世凯是否有维持中国稳定的能力。
让蓝天蔚做河南都督,同样也是要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到社会党手里。
至于说蓝天蔚督豫,会不会使北洋军丧失袁世凯的“龙兴之地”河南?
袁世凯以己度人,当然认为绝不会有问题。
首先,北洋在河南势力根深蒂固,豫省的主要官吏不是袁世凯的门生故吏,就是袁家的亲朋故旧,社会党空降过去一个都督又能做成什么事情呢?
其次,辛亥革命南北议和时,国民党的和议条件中就有一款“由南方指定革命党人担任直隶都督”。
当时同盟会推出的直隶都督人选王芝祥不仅是直隶省本地人,而且清末时还曾做过按察使、布政使一级的封疆大吏,久经宦海,手段老辣,可到了北洋的地盘,照样翻不起一点浪花,蓝天蔚一个湖北人,又只做过军人没有当过官,那还不如王芝祥呢。
所以袁世凯完全不担心他抛出的这两篇文章,会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袁世凯的谋主,徐世昌、梁士诒、杨度这些人,也是纷纷击节称赞,为袁世凯高明的手段佩服不已。
政府发表提请林淮唐出任蒙疆经略使的公报当晚,袁世凯便在总统府办了一场家宴,不仅他两个儿子袁克定、袁克文都在,还把北洋军的一班文武高官全部请到。
除此以外,袁世凯还把自己的家庭教师周砥请了出来,准备将她介绍给冯国璋为妻,用以笼络这个和宗社党不清不白的北洋老将。
“自从林淮唐蹿起以后,已成为政府的心腹大患。多少事情,都是由他挑头而起?大总统的无限抱负至今不能施展,林淮唐难逃其咎。”
梁士诒先举杯向袁世凯敬酒,这场家宴也是袁世凯提前开的一场庆功宴。
这段时间以来,特别是刺林案失败以
后,北洋在各方面都非常被动,以至于袁世凯不得不拉下脸乞求宋教仁加入国民党,丢尽颜面。
但现在……
袁世凯志得意满:“从今天起,攻守异势啦。林君汉不是喜欢玩弄舆论吗?现在该轮到他自己尝尝这苦头啦。”
袁世凯在军事方面的另一位亲信段芝贵,也参加了这场家宴。他绰号叫“干殿下”,正所谓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段芝贵能力有限但对袁世凯忠心可嘉,当场就又吹捧了一通。
座下的段祺瑞和冯国璋互相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坐在他们中间的陆建章则举杯相问:“老哥哥,别担心,林淮唐进了北京他就别想再走出去了。到时候真有不测之事,我保证军政执法处能控制住林淮唐本人。”
冯国璋笑眯眯地打个哈哈:“大总统技高一筹,几招就能把社会党分化瓦解,肯定用不到咱们上真刀实枪的啦。”
段祺瑞垂下眼睑喝着闷酒,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低语说:“我听曹三说社会党的军队,同等兵力,在徐州差不多可以和第三师(即第三镇,北洋六镇已都改称为师)打的不相上下。咱们北洋像第三师这种部队才几支?林淮唐没有那么好对付的。”
他们三个老弟兄说话间,袁世凯亲近的“新人”杨度却突然插了进来,道:
“打仗,是要钱的。社会党在南方约有二省之地,能拿出一千万到两千万元尚属不易。而政府显著正和银行团谈判善后大借款事宜,办款达二千五百万英镑之多。按市价一英镑约为十余银元,仅此款便有近三亿元之多,即便到手之现金,仅有款额半数以下,亦有一亿数千万元之多。有此财源支持,南方党人绝无酿乱可能。”
只要北洋能够办成善后大借款,即便在列强苛刻的条件下,二千五百万英镑的借款,扣除偿还到期的庚子赔款和各种外债,实际到手连一千万英镑都不一定有,但这笔钱也足够让袁世凯压制一切异己势力了。
所以现在袁世凯最关心的就是借款问题,他必须排除任何有可能妨碍到借款谈判的不稳定因素。
国会有审批借款的权力,内阁则负着善后大借款具体谈判工作的责任,所以为了保障这笔钱的安全,袁世凯就必须彻底掌握国会和内阁这两个机关。
陆建章也劝慰段祺瑞说:“善后大借款的谈判很顺利,最迟六个月以后就能谈妥。”
六个月后,只要善后大借款的钱到位,北洋军就能坐稳民国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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