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日本来只是民国历史上一个平常无奇的日子,或者有一些社会团体将在这天提前举办元旦庆祝活动,但比之冬至日和元旦日都少很多。
可是民国元年的这场政治风暴,注定将给予这一日期以一种神话般的魅力,使它成为塑造了中国现代历史的节点之一。
民国元年十二月十二日,天还未亮,就开始有大队学生涌上街头,北京大学、法政专门学校、高等师范学校、中国大学、朝阳大学、工业专门学校、警官学校、农业学校、汇文大学、铁路管理大学、医学专门学校、税务学校、民国大学等校学生排列成队,高举数十面白旗,上书:
“取消中俄密约”、“誓死力争”、“保卫主权”、“勿作五分钟爱国心”、“争回国土方罢休”、“宁为玉碎,勿为瓦全”、“头可断,疆土不可失”等标语——此前北大学生的血书“还我河山”也悬挂出来。
伴随太阳的升起,北京各大学的学生开始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桥南已竖起了一面大白旗,上书:
“北京学界挽国贼袁世凯、陆征祥、曹汝霖千古”!
这一直指国家元首袁世凯的利剑锋芒,霎时间光寒天下,军政执法处的军警立刻赶来,但学生犹且置之不理,众人齐呼“打倒国贼”的口号,并且散发了大量小册子。
小册子主要有两种,第一种是《国民外交宣言》,由梁启超和林长民撰写,主要是叙述了蒙古问题的历史由来、林淮唐经略蒙疆的各项成就,还有政府与俄国近来一段时间谈判交涉的经过。
“……呜呼国民!我最敬佩最有血性之同胞!我等含冤受辱,忍痛被垢密约危条,以及朝夕企祷之库伦问题,今日已由政府出卖,元首葬送,完全丧失光复之希望……噩耗传来,天黯无色……我等之所希冀所庆祝者,岂不曰世界中有正义、有人道、有公理……简言之,是断送耳,是亡中国,。夫蒙古藩屏燕晋,联络新、辽,自古为中国屏障……我同胞处此大地,有此山河,岂能目睹此强暴之欺凌我,压迫我,奴隶我,牛马我,而不作万死一生之呼救乎?……夫至于国家存亡,土地割裂,问题吃紧之时,而其民犹不能下一决心,作最后之愤救者,则是廿世纪之贱种,无可语于人类者矣。我同胞有不忍于奴隶牛马之痛苦,亟欲奔救之者乎?则开国民大会,露天演说,通电坚持,为今日之要着。至有甘心卖国,肆意通奸者,则最后之对付,手枪炸弹是赖矣。危机一发,幸共存之!”
第二种小册子是传单,用油印的,由游行学生的干事们沿途散发,全文都是用浅白通俗的白话文写成,内容全部是林淮唐亲笔书写创作,中心的主旨就是提出“外争国权、内除国贼”和“一切权力归国民大会”的主张。
军政执法处的军警收缴了大批传单和小册子以后,由于众寡悬殊,还是抵挡不住游行队伍的坚决前进,眼看队伍正朝着总统府和国务院方向走去,陆建章咬咬牙,打算调来他内侄女婿冯玉祥的部队,直接用军队弹压这伙暴民。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冯玉祥所部来得姗姗来迟,到现在还看不到踪影,急得陆建章如热锅上的蚂蚁。
警察厅方面不愿意承担责任,对于陆建章要求他们派巡警逮捕学生的要求,只是一再推说需要大总统署名的命令才能出动。
只有教育部方面,由于国民党籍的教育总长、教育次长都不在国务院内办公,所以陆征祥直接要求教育部发表命令,下令各大专学校校长,责成他们严厉约束学生行动,并查明为首滋事的学生予以开除。
可是北京十四个高等院校的校长立刻通电表示,爱国无罪,学生的行动当然也是无罪的。若政府认为爱国有罪,则十四校全体教职工情愿全体辞职以明责任。
全国各地也都泛起了支持抗争、支持国民外交的声音,几十个、几百个社会团体的函电如雪片一样飞来,舆论进一步发酵,上海、南京、广州、汕头、厦门、福州、徐州等地据说也陆续发生了类似运动,声势浩大,骇人听闻。
更重要的是此前由于国会大选开始竞选,而暂时中止召集的国民大会,在林淮唐的竭力倡导之下,又开始在全国各地复苏起来。
虽然北京方面,由于袁政府的严防死守,也由于国民党方面的主张,还没有出现直接召集国民大会取代其他政权的情况。
但是其他省区,例如上海就重新召集了国民大会,会场在上海县西门外公共体育场,时间是下午2时。一时不到就见参加大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有数十社会团体参加,会场可容纳上万人,会场外西至斜桥,北至西门肇园路、民国路俱是人潮,会中于事员各手执白布旗一面,上书:“挽回国权”、“誓死力争”、“讨卖国贼”等字样。
还有一位不知名学生,胸前悬一白布,自颈至踵,大书“我是中国人”,手中高持一幅白布上书“国耻”二字。
上海市政府许多官员也纷纷到场表示支持,于是当场选出上海的全部国大代表,并立刻组织了上海国大执委会作为上海地区的最高民意机关。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
下,从前门庭若市的铁狮子胡同一号总统府,在这时竟显得分外冷清,只有荷枪实弹的一队北洋士兵,还能显出中国最高权力的一丝威严来。
然而这威严,正如北洋士兵们脸上茫然若失的神情一般,正在堕落中死亡。
“卖主求荣、卖主求荣啊!”
袁世凯两眼睁大,眼眶里因激动的情绪满布血丝。他佝偻着身子,愤怒之情已经溢满于外。
今天上午刚有一个不开眼的丫鬟倒茶时溅到袁世凯的手,直接就让暴怒中的大总统活活打死,总统府内其他北洋系的重要官员,如徐世昌、段祺瑞等人,无不闭着嘴巴,眼观鼻、鼻观口,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出主意,也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负责任。
卖主求荣?
徐世昌想着,北洋系今天的江山,难道就不是出卖溥仪那个小皇帝换来的吗?
今天荫昌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袁世凯闭上眼睛,又叹道:“调曹锟的第三师进京,还有,马上勒令各报禁止刊登相关新闻,违背禁令的印刷局立刻派兵强行关闭。”
徐世昌和段祺瑞互相对视,都觉得这说得容易,做起来根本不可能实现。大部分报社都在租界,北洋军上哪强行关闭他们去?
只有调曹锟第三师进京维持秩序,还算一个解决办法。
杨度突然说:“大总统,林淮唐、梁启超、黎元洪的人民革命联盟,很有可能又在参议院发起弹劾案,如果这次国民党不支持我们……弹劾案将有极大概率通过。”
杨度一提到国民党三个字,袁世凯的身体就又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国民党?国民党!他妈的宋教仁还算个人吗?老子亲自加入国民党,做了他妈狗民党的党员,国民党就是这么对待我的?老子花北洋的钱,帮国民党搞了多少竞选活动了呀?他们吃我的、穿我的,就是宋教仁这个狗东西住的房子,还不是老子买的,他妈的还算个人吗?竟敢开除老子!敢开除老子!”
众人都陷入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段祺瑞才打破肃杀的空气说:
“大总统,要阻止弹劾案通过,只有用武力胁迫参议院议员了,光靠第三师一支部队可能还不够。”
袁世凯的大儿子袁克定立刻说:“父亲,为什么不立刻派兵枪毙林淮唐和宋教仁?还有梁启超!这些反贼都在北京,只要一枪就能毙了。”
徐世昌和杨度都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袁克定,但袁克定还不自觉:“怎么?我说的有错吗?直接杀掉林淮唐,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对这个白痴太子,袁世凯也毫无办法,弹劾案很大概率是阻止不动,善后大借款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到位,袁世凯一时间还真是被林淮唐逼到了死角。
事前袁世凯完全想不到一个中俄密约,民众的反应会有这么强烈,甚至于好多政府官员都跑去了林淮唐那里交投名状,里头可还有许多人是李鸿章时代的淮军子弟啊。
段祺瑞一脸严肃:“现在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向林淮唐缴械投降,一是调北洋军进京大开杀戒,请总统抉择。”
杨度却笑道:“不!还有一种办法。”
袁世凯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请大总统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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