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内早已戒严,街道上处处都是站岗巡逻和警戒的北洋军官兵,市民的道路以目也成为习惯,国会大选期间曾一时沸腾起来的公民意识和浓厚的政治参与氛围更是彻底消失于无形。
陆建章在菜市口重新恢复了刽子手的表演,几乎每天都有所谓的“通匪者”被斩首示众,军政执法处阴森森的衙门就像有鬼魂在作祟般,据说每到晚上都会发出北风呼啸一样的喊叫声,但鬼神绝不能阻止军政执法处的辣手无情。
“五月风暴”以后,军政府为了“报复”社会党,袁世凯更是下达死命令,对于通匪之人要“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京华首善之地顿时被白色恐怖笼罩,血腥气味冲天而起并四面弥漫。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通匪,我什么也不知道!”
杨可岚四肢都被绑在木桩上,她是贝满女中的学生,去年参加过北京学联的活动,但除此以外就和社会党没有任何瓜葛,只是因为军政执法处在她家里厨房搜出了一张用来垫桌脚的赤戟报,她就被逮进了这所所谓的“陆军模范监狱”。
如果要说杨可岚犯了什么罪,那她的罪就是年轻,就是留着短发,就是没有留小脚。军政执法处在北京还算收敛,在山西、直隶其他州县还要加倍血腥,军警们基本上是看到谁穿西装、谁留西式发型,那谁就是社会党,谁就是红军的卧底。
除了杨可岚以外,还有许多曾参加过北京学联活动的进步学生被逮捕了起来。但他们多数都有可靠的家世背景,即便真和社会党有联系也能被人活动出狱,只有像杨可岚这种小商人家庭的学生才被安上各种罪名。
这段时间杨可岚已经见识过无数酷刑,陆建章想出种种方法要能给予受难者以最高度的痛苦。如铁链上压火烧香薰,燃一火把,火熊熊然燃,于其上撤布辣椒而置犯人鼻下薰之,鲜血由鼻管下滴如注。
或使犯人仰面,以辣椒水或煤油灌鼻孔,辣椒水倒流入鼻管,浸入心房或肺部,致成肺病。或以针尖刺指甲,以猪毛刺尿道,痛澈心髓。或以细绳反扎两臂,高悬空中,谓之鸭儿泅水。
或袒背以皮鞭或细竹条用力笞之,谓之打背花条。或收两手向前紧扎,箍于膝下,在膝弯下横插短棍,另以较长之棍捅于右臂或在臂下,横置两桌间,使身体空挂,挂之时间一小时至三四小时不等,谓之单挂膀。
许多受刑者皆断手折臂,有一个农校学生右肋骨横拆,骨肉溃脓延展,全臂红肿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球状,看着就极为恐怖。
杨可岚也没有幸运多久,军政执法处并不对女人手下留情,狱吏很快就扒光了她的衣服,杨可岚双眼被蒙住,袒露的身体上满是殴打与挣扎出来的青紫痕迹,强暴是司空见惯的惩罚,但最让人作呕的无过于让老鼠钻进她的体内,在她的伤口上抓咬甚至于排泄……
但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陆建章有些失望地离开了陆军模范监狱,他知道社会党在北京一定存在秘密的地下组织,然而军政执法处和步军衙门尽是一群酒囊饭袋,就眼皮底子下面的奸细居然死活抓不住蛛丝马迹。
“他妈的,这群人都该死。”陆建章握紧了拳头,咬牙启齿,直到家里的老佣人带来了一封冯玉祥的书信,他脸上才飘过一丝笑意。
“德贞来北京啦,嗯也好,现在乡下到处有叛匪暴动,危险得很,焕章做得对,是应该让德贞来北京住。”
冯玉祥的妻子刘德贞是陆建章的内侄女,那时陆建章尚未发迹又喜好仗义疏财,兜里总是留不住钱,有时连儿子陆承武上私塾的钱都拿不出来,但偏偏对刘德贞视如己出,亲自抚养。
“德贞是苦命人,能有焕章这样好的归宿,也是修来的福分。”陆建章想到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冯玉祥,虽然对他的一些怪思想颇有微词,但看着这个年轻人慢慢成长为北洋军的干城,心中也不免升出几分温情。
“焕章回京了吗?还没回来啊……他在口外跟叛匪打仗,想来也是饱经风霜。我还是要和大总统说几句,难得德贞来北京,总该让焕章他们夫妇两人温存几天,咱们都是大总统的体己人,这点小事肯定没问题。”
陆建章又感叹道:“焕章能征善战,我是远远不如他。这南北战火重启,以后就是武人的时代啦,像他这类人将来的前程是不可限量的。关键是要忠心大总统,咱们北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坚持团结一心,中国没人能够赢得了我们。”
北京城中风声鹤唳,军政执法处的军警特务大举出击,相关的不相关的人也不知道抓了多少、杀了多少。始作俑者的陆建章却只是看着路旁盛开的初夏鲜花,坐上人力车返回家中,在那里等待着他的是家人。
黄包车远去以后,一支手枪才缓缓收回到胡同的阴影中,年轻人很不情愿地挣脱开淳和的手臂,咬着唇低声说道:
“你们宗社党怂,却不要妨碍我们社会党的行动,要不是你我刚刚就能杀掉陆人屠!”
淳和轻蔑的笑道:“你们社会党?你又不是社会党的党员。”
年轻人被说到痛处,顿
时无言,他虽然是学联的干部,又身兼北京地下工会会员的身份,但也只是社会党外围组织的成员,并不是真正的党员。
可年轻人还是觉得这样的身份也比宗社党光荣得多,如果不是地下工会要求他们与潜伏北京的宗社党合作,像他这样热血的青年又岂会和满清遗老们站在一条线上呢?
淳和冷笑着摇头,政保局京津站的主体依旧隐藏在满清宗社党的面具之下,即便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和北京的各大地下组织合作,淳和也坚持使用宗社党名义。
他绝对没办法信任这些不晓事的青年人,本来今天他们的任务只是要利用为陆军模范监狱运输粪便的名义,打探监狱中政治犯的情况,但那些热血青年居然一言不合就要发起暴动。
就现在他们的实力,跳出来那不就是送死?
本来以淳和的身份,是绝不该出现在这种一线场合。但他深感必须亲自到一线摸透这帮年轻人的想法,才能保证社会党在北方的地下组织不受到无谓的伤害,何况深入龙潭虎穴早成了淳和的家常便饭,有什么危险可言。
“我们走……陆军模范监狱就是一个人间地狱,迟早……”淳和忍住了自己的感情,“你们汉人根本搞不好,等咱的大清复辟绝不会再有这种事。”
那年轻人也鄙夷的看着淳和,心下暗想什么你们大清复辟啊?还真当社会党是要跟你们合作吗?我们社会党也就是现在利用一下宗社党来给袁世凯添堵罢了!
等将来红军解放中国以后,你们这些遗老遗少同样是要被清理掉的东西。
不过既然连他都这样想,也足以证明淳和的伪装十分成功,政保局京津分站依旧完全隐藏在宗社党的掩护下。
袁世凯是清廷旧臣,整个北洋军的势力都和前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像徐世昌、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等人,共和以后的这两年每逢节过年的时候还要去颐和园向宣统小皇帝请安,所以就算陆建章这样辣手无情的屠夫也没办法对明目张胆反袁的宗社党下狠手。
陆建章有天大的本事,自然也没办法挖出社会党在北京真正的地下组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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