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轻车简从而来,“五月风暴”开始以前梁启超就已经和社会党实现了相当深入的合作。毕竟在当时由于蔡锷发起的进步党内部“政变”,梁启超在进步党内算是已经垮台,他除了选择和社会党合作以外,其实也别无他路可走。
“五月风暴”时,梁启超在政治保卫局京津站人员的秘密保护之下,化妆潜逃至天津以后,又乘坐社会党控制的华南海运公司客轮南下。
浮海之际,这位有滔天之志的政客,终于在汹涌的东海波涛前,承认了自己才止“政论家”的现实。
所以梁启超到上海以后,并没有特别积极的参与社会党提倡组织的全国国大一事,反而把大部分时间用在写文章上面。
他借用了社会党的媒体资源,在一系列机关报纸上连续刊载了十多篇抨击北洋军政府如何如何违宪的文章。梁启超的文笔气势雄浑,他的铺陈排比也确实就像一把利剑那样,虽然往往有似是而非的地方,纵论古今总是建立在东拉西扯的基础上,文章也常有种轻率粗浅的感觉,但谁都得承认梁启超的政论文在舆论宣传上威力极大,他以势动人,特别能够激发起青年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林淮唐起身相迎,自北京一别,两人也有颇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深夜里中革军委的办公室中也没有招待客人的东西,仅半壶茶水搁置一旁。
“任公终于来了,上海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
梁启超轻轻拂袖坐下,他深知林淮唐不喜欢繁文缛节的习惯,所以也乐得在林淮唐面前表现出几分狂士的姿态来。
“《异哉所谓戡乱问题者》,我那十三篇文章已把腹中欲抒发之言说得一干二净,短时间内是动不得笔啦。”
梁启超微微笑着,他在观察日报上连载的《异哉所谓戡乱问题者》是真可谓“辩才无碍”四个字。梁启超文中大量引用北洋军政府和北京国会发表的各种公文内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从逻辑上粉碎了袁世凯那套“戡乱法律”的合法性,同时也在法律上直接打击了北京国会的存在。
他的文字像利刃一样可以杀人,文章荡气回肠,连林淮唐百忙之中都要抽出时间,把梁启超发表的每篇政论文都细细读上十几遍。
林淮唐拍起手来:“中革军委和中执委的同志们都读了先生文章,写的当真即好。这几篇文章虽然不能在军事上产生直接的威力,但在政治上效果很大,至少国民党中那群所谓的法律专家,今后再不能拿法律二字做挡箭牌了。”
“主席啊。”梁启超没有用“书记长”这种党内称呼,而是使用中革军委的“主席”一职来称呼林淮唐,倒也准确,“主席,军事上的问题可有解决的办法?上海同人都听说了山东方面十分困难的情况,人心并不稳定,特别是泰安、兖州接连失守,据说徐州也有可能被攻占?一旦徐州失守,东南人心恐将生乱。我来南京,除了要向国大汇报一下我的工作情况以外,也是想替上海许多的民主同志们问一问,现在党和政府对于守住徐州是否还有信心?”
红军整体上的实力和北洋军政府确实相差甚远,红军全部的野战部队只有约十五万人,而北洋军政府可资动用的全部野战部队则达到三十万至四十万之多,更何况现在袁世凯完全控制了国会,已经通过善后大借款获得了六国银行团的强力支持,在资金、装备各个方面,北洋军政府都对社会党拥有一倍甚至两倍以上的优势。
具体到某些战场上,红军虽然捷报频频,在浙江、在豫西、在广东、在长江流域,红军均屡屡获胜。但这些战场几乎都可以称之为次要战场,最主要的两个战场京汉线战场和津浦线战场里头,最为重要的那个津浦线战场则是北洋军占据上风。
华东野战军的兵力被一分为二,要同时应对段祺瑞和李烈钧的攻势,结果在山东这个最重要的主战场上就只能采取不断退却的姿态。
这固然能够被理解为诱敌深入,可由于段祺瑞的谨慎,华东野方面诱敌来诱敌去,除了丧失鲁中南大片根据地以外,始终没有取得大的歼灭战胜利,以至于军队中已经产生了像“诱敌深入,诱到蚌埠”这样的失败主义言论。
战争的总体形势并不乐观,特别是在上海的一些国大代表看来,目前解放战争的发展趋势正在倒向一个社会党即将失败的结果。
梁启超此来,正是为了解决这样的人心问题。
林淮唐很清楚全国国大虽然比北京国会在门槛上限制更少,但真正被选为国大代表的人里面,真正的工农代表依旧是少数,大部分国大代表虽然不是大中资产阶级或是大土地所有者,但也是以小商人或教师、教授这样的群体为主。
这些人在反对北京国会和北洋军政府方面,与社会党有一致的立场,但他们并不是像工农群体那样无条件支持社会党的力量。
一旦红白两军的实力对比发生重大变化时,红军是不能期待这些人鼎力支持的。
林淮唐沉默半饷,说道:“我不以为现在北洋军在整体形势上占据上风,就目前情况来看,北洋军的兵力确实在持续增加,但他的增加是以
消耗财政力量和军械积蓄为代价,红军的兵力也在持续增加,这种增加却是主要依靠俘虏敌人的军资来实现的。近来三个月的战事,红军在战场已经歼灭了北军近五万人,而红军的损失尚不足一万人,战争继续发展下去,红军绝没有失败的道理。”
梁启超当然也相信社会党能够赢得解放战争的最后胜利,但他也不得不说出目前多数民主党派国大代表心中的疑虑:
“徐州有红军最大的一处兵工厂,如果徐州沦陷,红军的军械供应会不会出问题?”
徐州兵工厂的规模其实还没有上海的江南制造局大,但其生产军火的设备确实比之上海更为新锐,生产效率也更高。
一旦徐州失守,不仅社会党一年计划的建设成果泰半将会遭到严重破坏,而且这座具备相当规模的兵工厂也会落入北洋军手里,加大双方实力上的差距。
林淮唐斩钉截铁:“徐州不会失守!请任公告诉各位民主党派的朋友们,我们对袁世凯的斗争计划有一个具体的时间表,一年或者两年,社会党是做了长足准备,也做了最坏情况下的考虑。我们只是不像袁世凯那样,先说要一个月打垮红军,然后又说三个月,到了现在又说是才开始。我们的时间表是建立在军事的制胜科学上,同人如若没有信心,便请静观一月时间,局面将出现很大变化。”
梁启超深深看了林淮唐一眼,说:“既然主席这样说,那么我也会竭尽所能说服大家。”
林淮唐站起身来,他抓起茶壶一边给梁启超倒水喝,一边说:“我们即将转守为攻,把解放战争从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的态势,把仗打到袁世凯核心区的腹地里去。现在整体军事形势虽然依旧严峻,但红军反击的条件也逐渐形成,战争不能按照袁世凯、宋教仁或蔡锷的想法继续打下去,社会党也不能让解放区的民众继续承担如此之重的负担,不能让土地改革和一年计划工业建设的成果遭到战争破坏,任公看着吧,很快战争的焦点就会转移到外线。”
梁启超将茶水一饮而尽:“我相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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