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滕县,这座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现在已经成为了举国上下所瞩目的焦点,也成为了粉碎、熔化北洋军主力的一座大熔炉。
烈火在腾腾燃烧,前线枪炮声依旧激烈异常,吴佩孚还在帮曹锟代拆代行,指挥第三师做最后的反扑。但所有人现在都很清楚,无论是时间还是胜利的希望都不站在北洋军这一边,第三师猛烈的攻势也不过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搏罢了。
在段祺瑞的剿总总部里,气氛则已经陷入冰点,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片惨淡的死灰之色。特别是徐树铮——现在不少人都觉得昨天如果听吴佩孚的直插徐州,即便失败,北洋军也能站着轰轰烈烈的死去,现在泰安失守,全军上下士气跌落谷底,只剩下被红军慢慢歼灭的份,死都要死的如此憋屈——所以众人都对徐树铮满肚子意见。
徐树铮自己也很清楚,现在兵团窘迫的局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私心自用而造成的。
可是北洋军中,从袁世凯到段祺瑞,又有哪一个人不是私心自用呢!
杨善德刻薄的冷笑道:“徐参谋长,我们都老了,在北洋这个团体里也无足轻重,芝公现在只听你的话,局面危殆,请你快些出一个方案使大局转危为安吧。”
杨善德发难以后,其他各部师旅长甚至是一些团长、参谋长也跟着讥讽起来,直到段祺瑞大发雷霆,一把将桌上的地图、沙盘扫得乱飞,这群人才稍微收敛了一点。
谁都知道泰安失守意味着什么,特别是现在济南剿总兵团正跟当面红军主力以攻对攻,双方都处在攻势之中激烈交战,谁先动摇或后退一步,就很可能意味着全盘崩坏。
敌前撤退,自古以来就是最艰难的任务,更何况是在后路被断的情况下进行敌前撤退了。
段祺瑞连连拍着桌子说:“情况很坏、情况很坏,正因为情况很坏才需要大家同心同德的去作战,岂是闹内讧的时候?咱们输是输在红军那几架飞机上,不是咱们北洋的团体打不过红军。只要同心同德、众志成城,我们至少还能回到济南。”
“如若不然……”曹锟跟着说了一句,“是不是就回不去济南了?”
这句话更让气氛加倍冷却起来,在众人死一般的目光凝视下,徐树铮终于开口说道:“当下之计,唯有步步为营、村村为战,一步一个脚印,且战且退,方能撤回济南。”
徐树铮主张北洋军前线部队立刻停止攻势,就地转入防守,并且依照现在军队的排列顺序,从后方部队开始按照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顺序,缓慢后撤战线。大军每后撤一步,即随时在村庄附近修建工事,以防红军的追击。
但他这个方案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极难,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按徐树铮所说步步后撤,那么谁先撤、谁后撤呢?如果依照现在军队排列顺序,那当然就是作战最勇猛、冲的最向前的第三师最后一个撤退,这还有公平可言吗?
就算是最好脾气的曹锟听了这个方案,都要勃然大怒,更别提在座的其他第三师旅长、团长、参谋长了。
“第三师激战一昼夜,取得战果最大、获得进展最多,凭什么要我们来殿后?!”
第三师不愿意殿后,但其他各部队战斗还不及第三师,自然也都不愿意留下来殿后。段祺瑞脸色骤然便阴沉了下来,他咳嗽两声,还是规劝曹锟说:“第三师最善战,由其他部队殿后恐怕难以完成任务。”
这句话立刻惹怒了第三师在座的全部将领,但也让其他部队的军官将领们都松了一口气,因此也很有不少人立刻附和段祺瑞,表示遵守命令,一定执行徐树铮的撤退方案。
由于吴佩孚还在前线指挥作战,曹锟身边也没有什么人能够站出来提出一个新方案来反对徐树铮的意见,他只好自己说:“泰安失守,咱们的弹药、粮饷很快都要吃紧,步步为营、徐徐后撤,计划上来讲当然很好,但咱们的饭还够吃,子弹还够用吗?芝公,我只怕再徐徐下去,咱们这大几万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啊!”
段祺瑞也瞪大了眼睛,拍案而起:“我意已决,剿总军事由我全权负责,这是总统说过的话。仲珊,我也请你负起责任来,万勿教猱升木!”
“负起责任?教猱升木?”曹锟破口大骂,“在座诸位,升木者谁?该负责的是徐树铮,第三师留下可以,但徐树铮也要留下!”
徐树铮那张圆脸上局促的五官立刻挤成一团,他眉眼低垂道:“珊帅让我留下,那我就留下。芝公,我留下统筹防务,也免得诸军之间缺乏统一的协调。”
段祺瑞也了解曹锟的性格,知道曹三傻子这种人都能火冒三丈,已经说明事态到了绝无回旋余地的程度。他无可奈何,哪怕心中再怎么样舍不下徐树铮,也只好点头同意。
等到会议结束以后,众人都闷闷不乐的离开,第三师那批将领更是直接把愤恨至极四个字挂在了脸上。曹锟敞开大衣气都不打一处来,等他回到前线见到吴佩孚的时候,才终于将满肚子苦水全部倒了出来,把军事会议上段祺瑞、徐树铮欺人太甚的话全向吴佩孚讲了一遍。
此时前线战斗依旧特别激烈,北洋军的铁甲列车虽然被红空军空袭炸毁,第三师的士气也遭到沉重打击,但北军依旧占有兵力上的优势,在吴佩孚的努力调度下尚能勉强维持攻势。
远处炮火声隆隆作响,枪炮声也不绝于耳,吴佩孚在一片乱战中低下头,跟曹锟在战壕中商议道:
“小扇子心太毒,真按这条毒计第三师就要全军覆没。师长,咱们不能为徐树铮做嫁衣。”
曹锟赞同道:“我才不给小扇子顶缸,子玉,现在谁留下来谁死,我准备天亮之前就把第三师拉走,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可行性?”
吴佩孚脑中迅速飞过无数计算,他知道一旦第三师脱离擅自战线撤退,北洋军其他部队多半是要被红军消灭的。
他细细思考一阵后,终于心一沉,狠声道:“师长,我们现在集中力量再发动一次猛攻,可以掩人耳目,也可以误导红军的判断——打完以后,趁天亮以前,第三师立刻北撤,让萧耀南带骑兵团开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只要能回兖州就还有希望。红军攻占泰安的部队数量不会太多,只要第三师能据城防守一段时间,后路定会被济南方面收复,到那时谁还留有余力,谁就会得到大总统的器重。”
“子玉你真是我的副将!”
曹锟大喜过望:“就按你的计划来,我们绝不给徐树铮当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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