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东京千代田的皇居是天皇一家的住所,包括皇居外苑、皇居东御苑和北之丸。在外苑可以看到横跨在护城河上的二重桥,继续往里走便是皇室的大花园东御苑。
皇居初建于日本天正十八年,由德川幕府第一代将军德川家康修筑而成。日本明治维新后,天皇从居住了一千年以上的京都迁都到了东京,也是从那时起,这里才正式成为了天皇的新住所。
明治迁都以后曾经在这里修建过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外观承袭了日本传统建筑形式,室内则采用和洋折衷的装修风格,被称为明治宫殿。
虽然在明治维新以后,天皇被维新元老们塑造成了神道教的宗教领袖,成为了日本这个神佛合习之国的精神象征。但一直以来,为了向西洋列邦体现日本的“文明开化”,皇居一直都有在年底张灯结彩庆贺圣诞节的传统。
圣诞节刚刚过去没有几天时间,肃穆庄严的千鸟之渊旁还扎着好几颗从海外运来的圣诞树,上面系有西洋式的丝带,也有一些和风的装饰品。
武藤纯子在父亲的引领下第一次进入皇居内,她好奇地左右张望,不免引起父亲武藤志雄的低声训斥:“你是公家的女儿,要注意仪度!”
武藤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安土桃山时代,据说原是织田家的家臣,后来在丰臣秀吉担任关白的时代从地方豪族的武家转为了侍奉天皇的公家,并一直延续到幕末时代。
明治维新以后,武藤氏作为公家名门便经常出任宫内要职,武藤纯子的父亲武藤志雄就是在宫内省做官。此前代表陆军利益的桂太郎内阁垮台,相当一部分因素就在于桂太郎在政局不利时经常借用大正天皇的“鹤音”、“圣裁”来解决问题,被宫内省认为是滥用皇室权威,因此引发宫内省的不满,最后促成宫内省和海军、政友会等势力合作,方才推倒了代表陆军的桂太郎内阁。
武藤纯子进入皇居将要觐见几位皇室的重要人物,所以她没有穿日常做记者时穿的猎装或者男装常服,而是穿着一袭相当厚重的和服。
武藤志雄板起脸来,不悦道:“陆军肆意妄为,闹出北京事变这样的外交灾难来,如今让政府如何收场?外务省才刚刚向友邦发布致歉公函,便又有一群浪人汇聚日比谷公园打砸抢烧,他们是想要挟帝国的外交政策吗!?”
武藤纯子微微低下了头,她这次回国也切身感受到了国内民众氛围的变化。应当说中国的辛亥革命的确对日本民主主义运动的发展起到了相当大的推动作用,但日本大众政治意识觉醒的同时,也使得极端民族主义的情绪同样高涨了起来。
特别是护宪运动打垮了桂太郎的藩阀内阁以后,民间浪人更是连陆海军藩阀和明治时代的元老重臣都不放在眼里,对国家政策稍有不满便聚集街头闹事。
当年日俄战争结束以后,日本在《朴茨茅斯和约》里未能获得沙俄赔款时,东京也发生过日比谷烧打事件。只是那时候武藤纯子还年幼,记忆并不深刻,不像这次她刚回国就在东京街头看到了大批痛斥政府软弱的浪人示威队伍。
“父亲……政府准备怎么处理北京事变问题?英美列强都在抗议我国在中国进行的非法干涉,我想这一回陆军的暴行不仅是引发友邦惊诧,而且也让本来就忌惮日本崛起的欧美团结了起来。”
武藤志雄走在他女儿武藤纯子的身前,小步缓行迟迟没有说话,冬樱落在碎石小道的路面上,二人轻踏而过。
“山本权兵卫内阁很可能在短期内就要宣布总辞职了……”武藤志雄悠悠讲道,“这是宫内的机密消息,你千万不要向报社透露。”
包括武藤志雄在内的宫内省权贵们,还有站在护宪运动背后的政友会大佬、海军大佬们,都对北京事变又气又恨。
他们恨不得把陆军抛出去给列强泄愤,但同时又深知这次外交失利发酵以后,势必演变为欧美列强对日本在华势力的一次大围剿,因此政府还是不得不出面保护陆军。
山本权兵卫作为海军的战争英雄,也已经给足了陆军面子,他不仅没有向山县有朋、田中义一等长州藩阀的元老重臣问罪,也没有向陆军要求指定什么治罪名单,反而是在危难关头努力弥合陆海军之间的历史矛盾,希望双方能够和衷共济、共度患难。
可是陆军又是怎么做的呢?
山本内阁在向英美等友邦接连派出专使致歉以后,陆军就利用在乡军人协会到处煽动反对政府的暴乱,这种行为难道可以说是为了国家好嘛?!
武藤纯子问道:“父亲,政府既然连向意大利、奥匈帝国这样的国家都派遣了专使奔赴欧洲致歉,那么对于北京事变最大的受害者中国呢?政府将准备怎么处理与中国新政府之间的问题?”
武藤志雄冷冷望了他女儿一眼,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很受民主主义思想的影响,特别是在前往中国担任记者以后,难免产生一些幼稚的想法。
“山本内阁对中国的新政权,预计将采取默杀态度……”
所谓的默杀,是日语中特有的一种语境,大意是指无视或者不予理睬、置之
不理的态度。
“山本内阁可能将在大正三年到来后就宣布总辞职,山本权兵卫肯定不希望在他即将隐退的这个时间点上向中国新政权做什么让步和妥协。”
武藤志雄又说:“何况中国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你看看林淮唐提出的条件——简直是最后通牒的语气!”
中国社会党对首都革命的外交交涉善后问题,具体内容是林淮唐等中执委书记局成员乘坐列车抵达天津郊外时提出的。
林淮唐向日本提出的善后条件,大抵就是如下几点:
第一点是日本应当自行解散数家牵涉入北京事变内的在华媒体,如不能解散,中方就将在获得其他列强谅解的前提下,直接派遣警察部队进入租界,配合公共租界的巡捕房强行接管这几家报社;
第二点是日本应当革除被中国政府指控参与谋划北京事变的数名军部和外务省官员,相应的人员名单,以及这些人员参与组织北京事变的证据,都将由中国政府提交给公使团组织的一个临时调查委员会;
第三点则是为了改善和维护中日之间的良好关系,日本政府应当及时从教育团体及教学方法中,删除以支那二字称呼中国的不适当内容。
像这样的条件,即便是像宫内省和政友会这样反对扩大事态的稳健派,也都感到毫无谈判的必要和可能性,林淮唐简直是在朝着日本的脸打,毫无交涉的真诚可言,根本谈都没得谈。
武藤志雄慢慢说道:“帝国可以向英米列强低头,但不可能向林淮唐低头。日本政府最多能够接受的要求,仅限于减免一部分庚子赔款的利息,用于补偿中国在北京事变中的损失,除此以外再也不可能有更多的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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