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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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倭寇的军旗!”
红黑相间的铁甲列车车头自胶县火车站旁轰鸣开过,第七师师长吴佩孚带着一营士兵在县政府大厅中进行了翻箱倒柜的洗地式搜查,终于找到了两面日军的联队旗。
日本军旗,系明治三年以太政官布告的最高法令形式发布定制,称作陆军御国旗。 它是从日本国旗太阳旗演化出来的,有16道血红的光芒线,又被称为旭日旗。且陆军军旗三个边饰有紫色流苏,木制烤漆旗杆顶部,有一个三面体的镀金大旗冠,三面均为日本天皇家族的16瓣菊花纹浮雕族徽图案。
军旗为天皇亲授,仅为建制步兵联队和骑兵联队才拥有,所以也称为联队旗。按日本陆军的规定,军旗在则编制在,军旗丢则编制裁。所以军旗在日军是一个不得了的要紧东西,要挑选联队一名最优秀的少尉军官担任旗手,专门设一个军旗护卫中队来保护它。
日军战斗条令规定,当判断战局有全军覆没危险时,应奉烧军旗。军旗护卫队的任务,就是在大军战败的关键时刻,先行将军旗烧毁再全部自杀,免得沦为对手的俘虏。
但这一次胶县之战,胜败攻守形势的转换来得实在太快。当红军的铁甲车大队投入战场以后,日军几乎是迅速溃败,早有准备的三纵也对胶县县城核心阵地迅速发起猛烈攻坚,这才使得日本人的军旗护卫队未能及时完成任务。
静冈旅团的一面联队旗已经被彻底烧毁,仅留下一团墟灰,但另一面步兵联队旗则刚刚烧到一半,就被红军战士们及时发现扑灭了火焰。
久留米师团骑兵联队的那一面天皇御赐联队旗,同样如此,旗面已经被全部烧掉,但是流苏旗杆还没有被完全烧毁。
按照日军的传统,根据他们在日俄战争时的经历,很多资格老,战斗力强的部队的联队旗都是破损不堪的。因为在日本的军队中,只要联队旗的旗冠、流苏、旗杆不坏就不会换新的联队旗,一些部队还会以破烂不堪的联队旗为荣。
所以像静冈旅团剩下的那面联队旗,还有骑兵联队的这面几乎烧没了的联队旗,以日军标准就还算是一面完整的联队旗。
吴佩孚在甲午战争以后就对日本军队做过不少功课,对日军内部这些条条框框的奇怪规定也都有所了解。所以当他看到那两面差不多只剩下流苏旗杆的联队旗后,马上大喜过望,惊喜道:
“日俄战争俄军以数十万军力未竟的目标,我们中国军队甫一开战便超额完成,时隔二十年,亚细亚攻守之势转换孰过于今日!”
除了两面联队旗以外,第七师又在胶县的县政府大厅里陆陆续续找到了十几面武运旗。武运旗就是普通的日章旗外表,一般而言武运旗上面都会写着“武运长久”四个字,这种旗子的出现其实是因为日本的一种传统。日本士兵出征之前家里人会用毛笔在日章旗的右侧偏上的位置写上:“祝某某君出征”,其它空缺部分则会被亲朋好友写上名字或者祝福的话语。
十几面武运旗上,都留着密密麻麻的各式祝福语和签名,上面有的还有士兵父母师长的殷殷期盼。红军士兵将日本人的武运旗展开以后,在高强度扫盲运动下基本都能认识一百多个常用汉字的红军官兵,很容易就能看懂旗面上多数汉字的意思。
“日本人……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师长,也有朋友,可同样都是老百姓,大家都一样劳作、一样吃饭,为什么他们就要大老远跑来中国杀我们中国人呢?”
几名红军战士把县政府大厅里自杀的日军尸体拖了出来,一边拖拽,一边日军尸体上携带的怀表、银质胸针就都掉落到了地上。
康大眼头上也绑着白色的绷带,他走过来拾起那枚银质胸针,又看了看日军那名军官尸体上穿的皮鞋,神情便阴郁起来:“日本人他们国家,现在明明比咱们中国富裕,你瞅瞅这些人,他们的军服、他们的武器,甚至靴子、皮带,不都比咱们红军好得多吗?明明已经过得很好了,明明日本的富裕现在已经超过了中国,都是老百姓,干嘛还要来咱们中国杀人放火?图什么啊!”
有辛亥革命前后在日本留学过的指战员,很快就跟康大眼解释说:
“自从明治维新,特别是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两场大战的胜利以后,日本的工业确实飞速发展起来,市民阶层生活也好了很多。但占日本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村地区,反而因为受到近代工业的冲击,日渐凋敝起来,乃至于到了破产境地!
农民们耕作出来的大米,只能供达官贵人食用,一般穷苦人家只有去当兵才能吃上一口大米饭……所以他们来中国,就是要抢我们的大米吃。”
吴佩孚冷笑起来:“小岛夷族,目光尚不如蒙古、满洲长远。”
康大眼还是愤愤不平:“他们的大米被达官贵人吃了,就要抢我们的大米吃吗!日本老百姓竟然没有一点本事,不能找抢走他们的东西的达官贵人,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回来!”
这些日军士兵的吃穿用度还真不比红军战士们差多少,要知道红军内部实行官兵待遇一
致平等的规定,普通士兵的吃穿用度和指战员们没有什么差异,那也就是说日军普通士兵过的甚至就比红军将领都好了。
日本都拥有了像这样比较充裕的物质基础,还来侵略中国,这当然就让那些穷苦惯了的革命官兵们,又是感到愤怒又是感到不解。
但很快三纵的政治部就又送来了一大批针对日军的宣传材料,这时候的日本尚未进行大规模的文字改革,日常行文中汉字的比例还是比假名高得多,大部分中国人也可以无障碍地看懂日文内容的涵义。
所以红军战士们在张贴、分发这些宣传单的时候,也同样会受到上面内容的一定影响,并逐渐了解到目前日本国内的政治和经济形势。
革命官兵们对日军的感觉也在慢慢发生变化,大家直觉上当然都感受得到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的兽性与凶残,但进一步深入了解,就又觉得这些负隅顽抗乃至于自杀也不投降的日本士兵,又愚蠢又可怜,他们的家庭生活那样悲惨,日本的上层华族们享受如此奢侈,身为军人不去掀起革命的风暴为国民争取真正的生存资格,反而为着华族的旗帜影响,跑到中国来从事十死无生的侵略事业,究竟何苦呢!
康大眼又问第七师的师长吴佩孚:“师长,官厅里有很多自杀的日军士兵,这些人的尸体要一起火化掩埋吗?还是等政治部的人过来拍摄宣传材料?他们倒是有一些骨气,居然自杀也不愿意投降被俘。”
吴佩孚对那些自杀的日本人其实还怀有几分敬意,但他很快就用力摇起头来,将这种错误的想法驱离内心。
“他们自杀,不是英勇的为国民而死,而是怯懦的逃避!要知道,只有为了国民、为了劳动者所牺牲的人,才配叫做烈士,这样的死是价值千金,也是重于泰山的……”
三纵司令员杨若钧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后,驳斥了康大眼的提议。康大眼皱着眉头,有点不解的说道:“司令员哎!您看看那边——”
康大眼手指着胶县县城内在解放战争时期被红军改为小学堂的基督教教堂,说:“日本人在那个老教堂后面掩埋了一些咱们红军的遗体,还有很多日军刚刚占领胶县县城时抵抗日本人被杀的公安干警的遗体……您看,那上面还插了块木牌,写着中国勇士之墓呢。”
红军虽然在胶东半岛组织了卓有成效的军民大撤退,但在部分县城还是留有少量公安干警执行任务。在日军第一次占领胶县的时候,县城里的几十名干警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也没有投降,而是用轻武器奋起还击,最后全员牺牲战死。
公安们的英勇连日本人都被折服,他们牺牲以后,日军就在胶县第一小学后面做了一个简单的坟墓掩埋尸体,还在上面留下一个写有“中国勇士之墓”文字的简易墓碑。
康大眼小声说:“日本人能掩埋咱们红军的遗体,还留了个墓碑,我们红军总要比日军大气点吧……”
但杨若钧不以为然,他指着胶县县城官厅的大门说:“中国军人为劳动者为老百姓而死,自然重于泰山。但这些人自杀,他们的死就轻于鸿毛,一文不值!他们是为日本而死吗?恐怕不是吧!为日本而死的话,他们就应该回到国内去,去杀掉那些窃取了民脂民膏的华族,而不是来侵略中国……自杀,只不过是逃避劳动者的审判罢了,说到底不过是懦夫,我们中国红军绝不该对这些懦夫有什么敬意!”
杨若钧慨然道:“日军为我们的烈士树立墓碑,还称赞这是中国的勇士。你以为这是他们真的被中国人折服了吗?不,绝不是这样的。日本人是在用我们英雄的血来鼓舞他们兽性的侵略,日本人是要让他们的士兵相信身为侵略者的日军,和这些他们树碑纪念的中国烈士一样伟大……日军没有被中国人折服,他们只是想要用这些中国烈士的血,造成一个欺骗日军士兵的新谎言而已……”
“那些自杀的日军,让政治部拍照做将来宣传战的材料吧,然后就火化掉……我们中国红军是不需要拿自杀的日本懦夫做例子来鼓舞战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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