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鸭绿江畔,靠近中国一侧的大雪密林之中。几名持枪的朝鲜猎人正大步流星一路狂奔,他们保护着好几名从岭南地区逃出来的儒林领袖,躲过朝鲜驻屯军的重重追击,也付出很大牺牲,这才终于见到了中国的边境线。
周围的枯木枝头全都挂满厚厚积雪,朝鲜复国志士们穿着厚厚的大棉衣,一脚深一脚浅地艰难前行,曾参加过乙未义兵斗争的岭南士人梁济安就在这一行队列当中。
他本是朝鲜国权恢复团的领袖,这一组织以岭南地区的儒林士大夫为主,是以谷物商人的商业组织为依托组建的团体。它走的不是与日本帝国主义势力直接对抗的战争路线,而是选择在独立军的后方进行支援的稳健路线。
但是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发展,朝鲜国权恢复团内部也出现了分裂,一部分人倾向效仿中国革命的经验,直接走武装斗争的路线。
“朴尚镇!”
梁济安在那些朝鲜义兵和鸭绿江本地猎人的帮助下,终于踏上中国的土地后,很快就在飞雪之中见到了自己的老朋友,据传正在中国组织朝鲜独立军的朴尚镇。
朴尚镇穿着一件厚厚的灰白色军大衣,肩膀上甚至还有红军的衔章,早在解放战争期间时朴尚镇就亲自到南京求见中国革命的领袖林淮唐,还向林淮唐说明了朝鲜的处境和独立的必要性,并呼吁中国革命军应当向朝鲜独立力量提供援助,希望红军能够为朝鲜的独立战争培养军事人才,甚至是在东北建立秘密的独立军训练基地。
当时社会党的力量尚不能辐射到关外地区,更无暇顾及朝鲜半岛,所以林淮唐只是向朴尚镇讲述了中国当前处境的困难,又给他赠送了一支徐州兵工厂自制的国产手枪作为礼物,并未直接应允朴尚镇的请求。
直到解放战争结束以后,红军迅速夺取了中央政权,还利用关内地区的军阀武装在关外迅速整编出一支庞大的东北野战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社会党的军事影响力辐射到整个东三省地区。再加上反干涉战争的阴影日渐靠近,援助朝鲜独立军的任务也就提上日程,林淮唐不仅允许朴尚镇等朝鲜复国志士以个人身份加入红军,接受专业的军事训练甚至是到山东同日军参战积累作战经验,还直接由总参配合在吉林设立了一所专门训练朝鲜籍军官的东亚解放军官学校。
去年,朴尚镇秘密回国途中,1914年,朴尚镇回国途中,与耕学社、扶民团的李相龙、金东三等许多革命家会面,商议建设独立运动基地、独立军士官学校,及其培养独立军等事宜。就在朴尚镇谋划开展武装斗争的时期,又恰好遇到了李观求。
李观求虽是朝鲜人,但却在杭州军官学校速成科学习军事,参加过辛亥革命和解放战争,解放战争结束以后他退出了当时隶属的陶成章一派光复军武装,为了集结同志开展武装斗争,游历了北京、上海、香港、西间岛、北间岛和俄罗斯等地,在朝鲜本土动员青年,已经募集了不少资金和武装力量,特别是在靠近鸭绿江中国边境一侧的密林里建立了许多密营。
他和朴尚镇一拍即合,两人就决定背靠中国力量建立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朝鲜独立军,武装的主体可以依靠吸收在本土斗争失败的义兵武装,也可以充分吸收在鸭绿江附近密林中活动的山匪和猎人,同时在东北也有不少朝鲜籍的游民、马贼,可以作为兵员使用。
朴尚镇是与义兵有着密切关系的新知识分子,在他的思想世界里,很早就产生了模糊的西方式的平等意识,很容易接受共和主义思想。他从小就对弱者富有同情心,作为家庭中的一员,他废除了家族内的嫡庶之别,作为社会中的一分子,率先解放奴婢,废除两班和常民的身份等级制度。
在此时也就是1916年时朝鲜复国势力里还是以复辟派为主,这些复辟派的儒林士大夫希望恢复李氏朝鲜王朝,当然不可能接受社会党的革命主张。
但像朴尚镇和李观求这些人,都是深受辛亥革命的影响,甚至还亲身参加过1911年的起义斗争,所以和朝鲜本土的正统士大夫们思想已截然不同。
营救梁济安这样的儒林派人士参加独立武装,正是朴尚镇希望可以设法消解独立军和朝鲜本土士大夫群体间隔阂的方法之一。
梁济安与朴尚镇早年为同学,二人相当熟悉,但他见到朴尚镇肩膀上的中国军队标识时还是深感震动:
“原来独立军是主张事大主义的吗?!若脱离日本的宰制,却恢复了旧时的中华天朝秩序,对朝鲜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朴尚镇把驳壳枪别在腰间,哈哈大笑:“当今世界各国都在革命,朝鲜也必须要革命。林淮唐主席是世界革命运动的大伟人,我们寻求他的帮助岂会侮辱国格?时代不同了,你还没去过沈阳和北京,等你见到连英法等国的志士都向中国社会党求知时,便不会再讲什么事大主义的蠢话了。”
朴尚镇拉起梁济安,两人一边在雪地里朝安东方向走,一边说道:“朝鲜劳动党已经在北京正式成立,林主席希望我们这些在中国红军里活跃的朝鲜籍义士都加入劳动党,看来今后独立运动的中心必
将从正统派儒林转向劳动党了。如果你真心是为朝鲜民族的自由和独立而战,那我还是建议你和我一起加入劳动党。”
“劳动党实行的政策呢?”梁济安还是心怀疑虑,“要像中国人那样均分土地和财产吗?这实在不符合我们朝鲜的历史和传统,我实在怀疑劳动党到底能得到多少富豪的支持。没有这些人的支援,义兵斗争就只是空谈。”
梁济安的话不禁令朴尚镇大为失笑,确实,坚持在朝鲜半岛本土进行义兵斗争的这些正统派儒林士大夫,背后都是靠的朝鲜各地一些同情复国事业的商人赞助。
但劳动党和独立军的政策就完全不同了。
劳动党本身背后有中国政府当局的直接援助,资金不成问题。而且独立军即便在和劳动党合流以前,在未获得中国政府大力援助之前,朴尚镇也是坚持把亲日派富豪和为富不仁的金矿矿主,以及运送税金的马车作为攻击对象。
例如,他们袭击了江原道宁越的上东矿山和忠清南道的稷山金矿,在庆州袭击了运送税金的马车。
朴尚镇的做法是先调查富豪的财产,然后从中国发送通告文给大富豪,告知其应缴的“义捐”数额;本土各支部,负责向小富豪发送告示文和警告文,要他们出资支援独立军,为恢复国家主权,提供必需的资金援助。
为了持续筹集资金,发展会员,在发送《布告文》之后,根据接收人的行动,把他们划分成三种类型。地方的参谋调查各富豪的意向,对于确实有义捐愿望的,则不征收现金,而是带领他们了解独立军的势力,设法将其吸收进来,以后只是让他们在财力允许的范围内,每年进行义捐。对于半信半疑者,查察员对其说明开谕。对于反抗的亲日派富豪,允许动用武力,甚至不惜花费很大代价进行刺杀,也要给其他富豪敲响了警钟。
像今年年初,独立军牺牲了十多名受过中国政府良好训练的志士,刺杀了筏桥富豪徐道贤和宝城豪商梁在诚,还在提前发出布告的情况下,暗杀了亲日派忠清南道牙山道高面长朴容夏。
这样不仅敲打了本土的朝鲜籍富商,也大大增强了劳动党和独立军的威望。
朴尚镇缓缓向梁济安说明了他们武装斗争的具体策略以后,又说:“今后独立军将会改名为朝鲜红军,这意味着我们不再作为一个进行暗杀、爆炸活动的秘密团体,而是要成为一支真正的军队了。中国革命政府已经同意,将在吉林省内帮助我们先训练一个师的朝鲜人部队,以如今中日之间国力消长的情况来看,我认为不消数年,朝鲜就能迎来真正的独立。”
梁济安感到朴尚镇这些在华活动的复国志士似乎对中国人过度信赖,但这一点并不奇怪,毕竟朴尚镇等人都是亲身参与过辛亥革命和解放战争一系列剧变,亲眼目睹了林淮唐的种种神奇,又怎么可能不成为其忠实的信徒呢?
梁济安内心肯定是反对事大主义的,在他看来引中国为援,不过就和当年俄馆播迁事件时引俄国为援一样,只是刚出虎穴便入狼口,根本无从改善朝鲜的亡国处境。
但现在朝鲜劳动党,还有即将由独立军改组的朝鲜红军发展速度极快,不仅有钱有人有枪,而且还提出了完整的复国革命理论,吸引力根本不是他们这些正统派儒林可比。
所以可想而知,今后朝鲜人中真心希望为复国奋斗的志士,必然都会加入劳动党。
梁济安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缓缓点头:“但愿我们的祖国能够迎来真正的独立和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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