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初黑龙江省的省会还不是哈尔滨,而是此时尚称为龙江的齐齐哈尔。哈尔滨自晚清以来长期被俄国人所把持控制,事实上已经形成国中之国,自然不可能作为一省的省会。
但哈尔滨在俄国人的手上依托中东铁路,发展确实不错,城市规模也远较龙江更大,中央大街上充斥着俄式风情韵味的商店和各式各样的东正教式建筑物。街道两旁,常能见到俄式大列巴、哈尔滨红肠、马迭尔酸奶等内地城市罕见的食品,各式各样的工艺品套娃和彩蛋,也显现出浓厚的白俄风格来。
哈尔滨中央大街的地面皆是由石板路铺设而成的,城市不远处就是东北人民的母亲河松江河,作为三江平原上一颗最璀璨的明珠,哈尔滨又坐落于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的交汇点上,横亘于北满中心,在被红军收复以后,自然当仁不让成为了社会党政府在黑龙江的新统治中心。
此时,在接近零下二十度的低温下,松花江的冰面已经有一米多厚,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这如此严寒的天气,原本流水潺潺的松花江早已如玉器一般晶莹剔透了。
厚厚的冰面上,还有许多马匹和狗拉着雪橇飞奔,黑龙江的马个头粗壮,仔细一看跟南方的马有些不一样,背上的鬃毛呈浅黄色且长而密。雪橇上要么坐满了红军战士和游击队员,要么就是拉拽着大批军用物资。
六兵团司令员何贯中是梅州人,来自中国最南方的省份广东,现在却一下子跑到位于中国最北方的黑龙江省作战,天南地北,变化极大。他刚到黑龙江的时候还是盛夏,但黑龙江的夏天也很凉快,即便是正午,也能感觉但凉风习习,清爽怡人,三伏天里晚上睡觉也需搭上薄薄的被子。
冬天是从一片雪花落下开始的,哈尔滨的夏秋两季极为短暂,甚至于只在眨眼之间,盛夏结束以后,没过多长时间第六兵团的戍边将士们就要开始忧心忡忡地迎接着极北之地的寒冬。
松花江都被彻底封冻起来,路边大树的树枝上也被包裹一层薄冰状的东西,那东西非冰非雾,均匀覆盖树枝表面,朦朦胧胧似如玉树琼枝一般,置身于此,仿佛似在琼楼玉宇的童话里一般,到后来,何贯中才知道这就是北国的雾凇奇景。
何贯中穿着厚厚的深筒靴在雪地里行走,大街两旁和松花江冰面上的战士、工人看到他都情不自禁欢呼出声。这位年轻的司令员在黑龙江的红军里面已经深孚威望,大家刚到极北国境的时候,很多从关内来的战士都严重不适应黑龙江的环境和气候,生病的人非常多,被冻伤的人也不在少数,厌战情绪因此特别强烈,许多人都怀念起关内的家乡,请求调回关内的申请书有时候一天竟然能多达上百封。
对素来求战心切的中国红军战士而言,这可不是一种常见的现象。
最后稳住人心的就是何贯中的努力。
何贯中在青岛战争的时候就做过国际纵队政委,所以结识了一大批来自俄国、波兰、瑞典和加拿大的共产国际志愿者。这群人里面尤其是以曾被沙皇当局流放西伯利亚多年的越飞等俄国革命者,给何贯中提供了非常多帮助。
这些国际志愿者都很熟谙冰天雪地里的生活方式,他们把俄国乌拉尔猎鹿人和西伯利亚毛皮商人们总结的生活经验写成了许多小册子交给何贯中,还帮他从加拿大和美国的阿拉斯加等北方州买来了许多治疗、预防冻伤的药品,后来国际纵队里的一些医生们还帮着红军研发出不少防冻药品,立了许多功劳。
物质上的保证是第一步,精神上的改变则是何贯中做出的第二步努力。
黑龙江残酷的冬天不仅来源于它的苦寒,也来源于地广人稀的寂静,北大荒的荒凉为第六兵团的戍边战士们带来很大精神压力。在一望无垠的林海雪原里,人们的精神生活、娱乐生活都极为贫乏,像这样单调到了极点的生活,也大大消磨了边防军的意志。
何贯中很清楚一点,不论红军战士们多么艰苦耐劳,能够为红军提供更好的物质、精神生活条件时,社会党人就绝不应该在这方面吝啬任何努力,更绝不应该寄希望于红军战士全部依靠自己的意志来渡过难关。
他想出很多办法。
在何贯中的努力之下,总政治部设法将边防军战士的家属接到黑龙江生活,为了解决住房问题,军民齐上阵一起修建了大量临时的棚屋,后来又靠着本地乡亲的帮助加固房子,进行改造,在哈尔滨、龙江等地都建起了大规模的住宅区。
除此以外,红军还帮着在黑龙江建立了许多小学。校舍是在原来的牛棚改建的,红军战士把牛棚里的牛粪清走,垫上新土,再将里面隔成一间宿舍,另一间做教室,剩下的一大间做为会议室。然后木匠用木板做成长条课桌和条形凳,最后又用木板拼接成一块黑板,涂上墨汁,简陋的校舍就算齐活了。
学校的老师也多是由红军家属担任,所以黑龙江的军民关系因此特别融洽,本地老百姓因为能以极低学费送孩子上小学,所以也不吝啬帮助第六兵团的将士和家属修建住宅。
到那年冬天的时候,何贯中还亲自带领边防军们下地帮助黑龙江民众修水利。冬天土层冻有一米多厚,用镐是刨不动的,都是用钢钎打眼埋上炸药,把冻土炸开,然后将冻土块儿人拉肩扛弄到岸上。打眼放炮必须全场统一指挥统一行动,一大早场部专人负责放炮指挥员召集各连队放炮手,以吹哨为令:打眼——装药——点炮。按照不同哨声行动,炮声响过半小时大部队进入战场,开始了一天的战斗。
冻土炸开后土块有大有小,最大的用车拉上岸,一个人能背的就背上岸,再小块儿的装筐两人抬上岸。红军的努力也有很大的报偿,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一大批国营农场拔地而起,为边防军提供了大量蔬果粮肉,劳作之余,战士们会拿了锤子跟钎子,在冰上砸一个水桶粗的窟窿,把钓鱼钩扔进水里,然后拿了一把椅子坐下,悠哉乐哉的看雪地里的风景钓鱼。
黑龙江严酷的生活,因此不仅没有消灭红军戍边战士们火热的报国之心,反而在何贯中的努力之下,通过军民合作,红军很快就熟悉了黑龙江的生活,这群来自关内南方地区的军人也因此真正融入到了极北的冰天雪地里面,成为了林海雪原的一支尖兵。
当日军的浦盐军团自海参崴出发,开始朝着哈尔滨缓缓推进的时候,已经把黑龙江变成自己第二故乡的六兵团战士们,这才能隐身在黑龙江的白山黑水里,神出鬼没,没有付出多大的伤亡,就令浦盐军的十几万日本军队顿兵北国寸步难进达三个多月的时间。
何贯中抓起一只霜冻的柿子撕开皮就开始吃,在黑龙江的冬天想要吃水果,除了罐头以外,就只有冻柿子、冻梨这些东西了。要吃的时候,就用温水把冻柿子泡一泡,冲掉上面一层薄薄的白霜,稍微化开以后,等柿子变软,把蒂去掉,撕去外皮,就可以吃了。
“老季,浦盐军已经过了珠河站了吗?”
六兵团副参谋长季方跟在何贯中身后,一五一十回答说:“绥芬河、伊林小站,还有苇沙河站和珠河站一线,现在都被日本军队占领了。但我军撤出以前,已经把火车站彻底拆毁,沿线铁路也大多扒掉,日军越是向哈尔滨前进,兵力越是单薄。”
中东铁路由海参崴铺轨到穆棱站,于上城子屯东靠东山根处,以俄国官员伊林斯基的名字修建了伊林火车站,火车站刚建成时乘火车者都是日伪当局、日本侵略军和有钱人,贫民百姓几乎无缘乘坐。
这也是日军从绥芬河进入中国黑龙江省境内以后,第一个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火车站据点。
由伊林小站继续往西走,就是苇沙河站和珠河站两个火车站。苇沙河发源于黑龙江省东南部的张广才岭西麓,分左右两条支流,左支发源于苇安山,右支发源于大锅盔山,汇合于珠河县境内。
珠河站就是在珠河县城,中东铁路初期称为乌吉密河站,红军出关以后,中央革命政府开始在东三省进行大规模的移民和建设,黑龙江省、吉林省等地区都是因此开始大规模增设县级行政单位,1916年黑龙江省才正式设珠河县,县名则是因为境内盛产珍珠。
而在另一个遥远的时空,珠河县还会在许多年后获得另外一个更加英勇,也更加伟大的名字。
尚志县。
珠河县在许多年后将成为东北抗联最重要的抗日根据地之一,而现在,它刚被浦盐军的先头部队占领,敌人的锋头距离哈尔滨只剩下二百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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