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后金大军攻克沈阳以后乘胜长驱,谋攻辽东重镇辽阳,明军为应付这一严竣局势,则收缩兵力,开河注壕,沿河列火器,誓保辽阳不失。但后金大军抵达辽阳城下以后,掘城西闸以洩壕水,强行渡壕,大呼而进,激战中明军囤积在辽阳西门的火药被意外点燃,城上引起连环爆炸,守城川兵大多被炸死,敌台、窝铺、城楼也被大火焚烧,不久后火势又蔓延到城内房屋,一发不可收拾。
后金军队趁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发起猛攻,明军多路兵败,辽东经略袁应泰见事不济,自缢身亡,余下的明军万余人和百姓数万突围向着山海关逃去。虽然辽阳城破,抵抗却并没有停止。城内没有逃走的明军持火执杖与后金兵进行了一夜的巷战,直到次日抵抗才被后金军队彻底镇压。
这已经是三百年前的尘埃往事,三百年后,五月初夏的辽阳天气凉爽适宜,凉风飒飒,连绵的雨季已经结束,对进攻辽阳的日本军队来说困扰后勤的道路泥泞问题即将得到根本性的改善。
可惜,田中义一现在已经没法为此感到庆幸。
辽阳城外日军占据的最重要一个据点就是新城,可就在今天清晨时分新城阵地也被红军的解围部队逆袭夺回,日军不得不解除了对于辽阳的攻势,朝鲜军的主力兵团,多达三十万人的庞大军势只能向后撤退至太子河北岸的一条狭长防线上。
进攻南满路的关东军眼见辽阳攻势没能取得理想中的战果,也很快开始向后撤退。日军的攻势如潮也迅速退潮,大岛义昌据说已经乘专列返回了旅顺,关东军的大部分重装部队也都正在朝旅顺的要塞区后撤,日军在辽东半岛上形成的巨大突出部,终于迎来了消亡的时刻。
关东军依托南满铁路和坚固的关东州根据地,还有徐徐后撤的机会。田中义一呢?他已经没得选择,义州和九连城失守以后不久,控扼鸭绿江江口的安东也很快被红军第一兵团攻克,朝鲜军再无退路可言,试图向旅顺方向突围的努力,也被驻守辽阳、海城的红军部队拼命阻击住了。
夏天到来以后,太子河的径流量继续增加,河水越涨越高,把朝鲜军的主力兵团分割成了北岸、南岸两支部队,其中还有将近五个常备师团的部队已经被红军包围起来,断绝补给长达两天两夜的时间。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来,位于本溪一侧的红军部队也得到了来自沈阳的增援,多达五个师的新兵投入战场以后,红军大部队得以从容自本溪湖附近渡过太子河,进至太子河南岸,对朝鲜军总计四十万人的部队形成了进一步的包围。
形势如果不能迅速得到改善,那么不仅太子河北岸最北边的五个常备师团会被包围歼灭,即便现在还勉强控制住一片较大阵地的朝鲜军全部主力四十万人,也可能被红军完全歼灭。
当天早上,林淮唐特意来到边防军总司令部告诉陈更新:“整个战役统一受你指挥,红军应圆满完成本次战争的最后打击。”陈更新则相当持重回答说:“日军虽断绝补给,唯其兵力尚厚实,兵器数量、质量依旧超过红军一筹,边司认为不急于立刻发起进攻,计划以一周至二周时间歼灭日朝鲜军主力。”
日军四十万人被围在太子河两岸方圆只有几十公里的促狭阵地上,只有太子河南岸还能靠日本人目前控制住的一段安奉线铁路,通过凤城得到少量补给。
杯水车薪,陈更新坚信一周以后,不用红军强攻,日军自己就会被饿到弹尽粮绝趋于崩溃的边缘,现在红军着急发起进攻,反而可能使田中义一做困兽之斗,万一乱战中放走日军主力,或放走日军三分之一到半数的部队,都可能对红军下一阶段攻坚旅大和扫荡朝鲜的作战任务造成很大妨碍。
陈更新用兵谨慎,林淮唐则有另一层的考虑,他还要担心外交方面的压力,在日本人败象明显的情况下,美国人会不会横加一手进行干涉?、
时间拖得越久,美国人进行干涉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未免夜长梦多,林淮唐当然希望红军能够尽速歼灭日军主力。
田中义一也还对着突出重围,甚至是反败为胜的前途,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朝鲜军在太子河南岸登报台的指挥所里,上原勇作还在力劝田中义一尽快乘坐陆航的飞机飞往旅顺,但田中义一坚定反对:“一旦我们离开,皇军的士气就完蛋了,四十万人的生命都要消逝在这里。太子河是我选定的决战战场,就算是毁灭,我也要和皇军所有志士一起玉起碎。”
“从军事角度来看,朝鲜军已经处于死地,现在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突围去关东州,二是退回朝鲜。”
上原勇作提出的策略符合战场实际,四十万人困守方圆只有几十公里的狭小战场,真是虽然天下掉下一颗炸弹来都能炸死十几人,毫无折冲回旋的余地,兵力也无法展开,几十万大军龟缩于此,随时可能发生崩溃。
可是从太子河不管是到旅顺、大连,还是到朝鲜,都尚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在这条撤退之路上,不仅分布有大量红军部队阻击,而且沿途的中国民众和游击队也都极端敌视日军,铁路也遭到破袭,缺乏可靠的交通运输工具,天空中又会遭到红空军的监视和轰炸,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要撤回朝鲜的话,那还要再渡一次鸭绿江,这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田中义一这时候还算比较清醒,“如果要撤退只能朝旅顺撤,可恨的大岛义昌,不是他违背命令擅自撤回旅顺,事情也不会败坏成这个样子。”
上原勇作沉默不语,他反而庆幸大岛义昌能够及时抗命,否则关东军那二十万人现在也要被包围在太子河附近,日本的前途命运可就真的黯淡无光。
“朝旅顺撤退还有关东军接应,局面尚属乐观,我看还是要趁弹药补给还不算紧张的时候赶快行动。”上原勇作又说道。
田中义一却摇摇头:“必须先在太子河发起一次反攻,取得胜利才能鼓舞皇军的士气。不然撤退一开始,军队就会溃败、解体。”
经过连续的征战,在红军坚强的防守面前日军的进攻精神早就不如战争之初那样旺盛。朝鲜军征战了大半个南满,普通日本士兵都在辽宁省和吉林省的土地上生活了半年多时间,他们亲眼目睹了大革命以后中国土地上发生的种种变化。
特别是中国作为一个弱国,作为一个明显较日本更贫穷的国家,东北的农民生活水平却又普遍高于日本农民。这就给一般日军士兵造成很大冲击,更开始令他们困惑战争的必要性,如果国内革命就能造成这样惊人的变化,还有什么必要发动对外的侵略战争呢?
战争爆发之初的民族主义狂热可以暂时掩盖这种想法,可日军在战场上屡屡碰壁以后,普通士兵普遍被厌战气氛笼罩,关于战争、革命、民族和阶级矛盾的思考也就愈演愈烈。
田中义一非常清楚,就以这种状态的军队,突然撤退,半途又势必遭到中国军队的拼命阻击和追歼,很可能还没到关东州四十万人就要全军覆没。
“司令官!”
在田中义一和上原勇作争执不休的时候,另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又震惊了指挥所内的所有人。
“东京……政变!新政府上台了!”
田中义一颅内失血,两眼摸黑,他眼前的世界都天旋地转了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站立不住。上原勇作赶紧上前把田中义一扶住,然而于事无补,这位年纪轻轻的陆军大将“噗”的一声口喷鲜血,终于倒在了朝鲜军的指挥部里。
日本人把一个人临终前的时刻称为“最期”,如是,田中义一也来到了他的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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