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初春的莫斯科郊外静悄悄的,春天来了气温却并没有上升多少,零下三十摄氏度的温度把河水冻结成纯白色的冰晶,皲裂的马路上伏倒一具又一具分不清是动物还是人类的饿殍尸体,远远望去,被积雪覆盖,又被冻得硬邦邦的,惨蓝的日晕笼罩着灰败的城市边缘。
阿道夫 希特勒滑擦一根火柴,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后吐出层层烟圈,从白军阵地的高处眺望,他已经能望见克里姆林宫的塔尖,还有俄罗斯建筑穹顶上随风飘扬的一面红旗。
“该死的犹太猪!”
希特勒狠狠骂道,他胸前的军装上衣口袋里还揣着一本《犹太贤士议定书》——这是本白军反犹分子散播的小册子,里面用荒诞且充满煽动性的字眼描绘着一个犹太人将通过共产主义来统治全世界的离奇阴谋。
“轰——轰——!”
高空又传来榴霰弹爆炸的轰鸣声,白军中武器装备最好的西北白卫军占据着莫斯科郊外视野最好的炮兵阵地,每天都接连不断地朝着莫斯科市区开炮,飞速射出的炮弹已经炸烂了俄罗斯首都里无数地标性建筑物,白色的俄国人对他们口中声称的“统一不可分割的祖国母亲”丝毫都不手软。
在希特勒背后的木架上,俄罗斯的白军士兵用麻绳吊起了一连串莫斯科市民的尸体。由于莫斯科的粮食已经到了极度短缺的地步,红军几次允许城内市民出城向白军投降,可惜,不论是主张“保卫祖国与自由”的萨文科夫,还是号称“捍卫家庭、信仰和统一”的邓尼金,白军对待这些出城市民的做法如出一辙,只是用机关枪对准他们扫射个不停。停
出逃市民要么被赶回莫斯科城内,去消耗红军的储粮,要么,就被白军以极刑处死。
来自克里米亚的、白军中最凶残的将领弗兰格尔男爵,声言:“从莫斯科出逃的人全是卖国贼,除非他们能抓来两名红军,否则都必须统统处死。”
寒风吹来,一具尸体被莫斯科郊外的北风吹得摇摇摆摆,活像一具秋千甩动,直到噗嚓一声,麻绳断裂,被冻成僵尸的市民摔在封冻的路面,硬邦邦的身躯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
“阿道夫,瞧瞧他们的肚子。”
另一名德国志愿军的士兵朝希特勒戏谑的笑了起来,莫斯科市民烂开的腹部,清晰可见一团团未能消化的木屑、杂草和树皮。
希特勒把一块冰冷的干面包塞进嘴里,面无表情:“犹太猪活该如此,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长期围城中,白军切断了莫斯科所有的水、电供应,粮食、煤炭也都无法运进城去,严重的饥荒和空前的酷寒正在折磨城市里所有的居民。
红军战士、工农群众还保持着昂扬向上的斗志,但物质上的匮乏是纯靠精神力量所难以弥补的,没有水、没有电、没有燃料,更没有面包,街道上的肃杀冷清诉说着莫斯科上百天以来的苦难。在通向莫斯科市中心的道路上,始终树立着一面十多米长的红色横幅,上面用黑色的笔墨重重写道:“此路不通!”
赤卫队民兵缺枪少弹,只有一腔在冰雪里也不会消融的火热激情,负责莫斯科防务的托洛茨基和图哈切夫斯基在过去的历史里都犯了很多错误,但在莫斯科围城战最后的岁月里,按照斯大林的回忆,“就算是最骄傲自负、厌烦琐碎事务的托洛茨基,也通宵留在指挥部里”,图哈切夫斯基多次负伤,好像在救赎他在东方战线犯下的过错。
斯大林最讨厌的柯伦泰夫人也穿着黑衣,走到街头参与搭建市区工事的重体力活,柯伦泰夫人在她亲手搭建的、积满白雪的街垒上亲自写道:“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宁做英雄的寡妇,不当懦夫的老婆”。
就在一年前,斯大林还在嘲笑柯伦泰与小她十七岁的海军人民委员德边科结婚,是任性放纵和一味追求自己感情和性欲的满足,一点都不顾布尔什维克党的声誉,现在斯大林却当面向柯伦泰夫人道歉,还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枪赠给德边科。
妇女和儿童组成的人链,源源不绝地把莫斯科街头巷尾的砖石递给建筑工人,他们用这些材料筑起了象征性的城墙,虽然这在军事上毫无用处,却在心理上产生了坚不可摧的感觉,一面面被挂在这道墙壁上,城外的白军放眼望去,那就好像一道红色的血壁,令人联想起巴黎公社那面满是血污的社员墙。
希特勒嗤之以鼻:“等着看吧!再过几天时间,等我们打进莫斯科,就要揪出所有犹太人、所有布尔什维克和政委,把他们全部打死在血墙下面。”
说话间,飘着小雪的低空中就有一列带有灰黑色铁十字徽标的德国轰炸机飞翔而过,带着剧烈的呼啸声,德国“志愿军”的飞机又把上百枚航空炸弹投进苏俄红军的阵地里,雪花就像泡沫般被炸得四处飞舞,狂轰滥炸以后,又有几支白军部队跟进发起突击,他们设法突破了红军防线,但进入工人居住区以后就又陷入巷战,每一栋楼房、每一层楼层都发生了激烈的争夺。
白军士兵和赤卫队民兵队员在几乎伸手可及的距离上互相射击,在每一层楼梯上厮杀……在有的楼房里,白军占领了一楼,工人们就在二楼据守继续抵抗,直到整栋楼房都被白军用炸药炸塌。
希特勒期待的莫斯科终局没有如他设想的那么快到来,城市里的气氛正在逐渐变得沉默起来,沉默,同时也更坚定。
在恐怖的1920年1月,冰雪里的莫斯科变成了一座梦魇般的都市:日落之后完全看不到一丝光线,灰色的人影彼此交叠,汽车不开车灯,在布满弹坑的街道上行驶,唯一的生命迹象是汽车的喇叭声,它听起来既像炮声,又像有人在很近的距离开枪的声音。死亡时刻萦绕在市民心头,他们紧绷着神经,无时无刻不在焦急地注视着天空,准备在第一声警报响起时躲进避难所,并毫无哀悼之情地埋葬炮击和空袭的受害者。
莫斯科在包围中逐渐变得阴郁、单调、冷漠,寒冷与饥饿仍没有放过它,楼房在炮击中化为废墟,平民在空袭中被炸死,已经成为再熟悉不过的平凡景象。
英雄的革命故事已经变成了传说与历史,人们的肉体是如此沉重,以至于精神竟然不能将它拖拽起来。
随着火车的汽笛声,又有两个营的德国“志愿军”部队下车,这些穿着原野灰普鲁士制服、头戴新式大钢盔的德国步兵越来越多,在莫斯科郊外就至少有一万到一万五千名德国人,在整个俄国的内战战场上,德军总参谋部以“志愿军”的名义派出了两个德军师、两个波兰师和一个芬兰师的部队。
德国的战略就是致力于在欧洲大陆上孤立红色的法兰西公社,确保法国在政治上的孤立无援,援助俄国白军只是这一大战略中的第一步。
多年来的欧战消磨了大部分德国人的斗志,即便是最后获得战争胜利果实的德国,也必须采取小心谨慎的干预战略,也只有像阿道夫 希特勒这样狂热的民族主义者和反犹主义者,才会在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就又投入到一场全新的干涉战争里。
“那是什么?”
希特勒的伙伴站在雪坡上,指着市区的方向诧异道。
红色的反光。
一列通体漆黑的装甲列车,顶着车头巨大的金属红五星顺着堆满积雪的莫斯科市内铁道冲了出来。
更多红旗,跟随在它的身后。
“犹太人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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