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前欧洲,相比较已经在德国政坛登堂入室乃至于成为国会第一大党的德国社会民主党,第二国际的主要成员中,只有法国社会党和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才是当时国际反战罢工运动的主力军。
当德国社会民主党百分之八十的成员,都投下了赞成战争的一票,堕落为社会沙文主义者的时候,反而是作为被侵略国国民的法国社会党人振臂高呼反战口号,以至于法国的右翼分子多次策划暗杀让 饶勒斯。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在工业文明高度发达的战前欧洲,德国社会民主党虽然是第二国际里最强大的一个工人党,可也是被资产阶级秩序渗透和收编最为严重的一个工人党。
正如列宁同志盛赞饶勒斯时所说的那样,在彼时,只有法国统一社会党和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拥有真正推进工人革命的可能性。
站在1920年的今天来看,列宁的预言不无道理,莫斯科的沦陷虽然标志着俄国革命陷入低潮期,可它还未完全失败,巴黎的解放则确立了法国革命的完全胜利。
这一次饶勒斯不用被他的同道者杀害、辱骂,再假惺惺地国葬进先贤祠,他穿戴整齐,头戴标志性的绅士礼帽,捋着一把雪白的大胡子亲自接见东亚联盟贸易代表团的成员。
除了饶勒斯以外,联邦人民议会的众多要员,还有巴黎卫戍部队的指挥官莫里斯 甘末林也陪同一旁。法兰西公社目前的体制下,实际承担着过去内阁责任的就是由饶勒斯担任主席的公安委员会和国防委员会,另外值得一提的便是国民自卫军没有继承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军衔制度,军衔制度被认为是资本主义等级制的糟粕而被废弃。
现在的法军法内部实行的是军人服务等级制度,等级分为:总司令(général en chef)、公社国防委员会级指挥员(général d'armée membre du seil supérieur de la guerre)、集团军级指挥员(général d'armée)、军级指挥员(général de corps d'armée)、师级指挥员(général de division)、旅级指挥员(général de brigade)、团级指挥员(andant)、副团级指挥员(adjudant-andant)……等等。
像陪同出席的巴黎卫戍司令甘末林,就是国民自卫军里的军级指挥员。
吴蕴初对法军的这套改革颇为欣赏,这确实很能体现出军队中平等主义的原则来。
中国留法学生的代表邓希贤也向吴蕴初介绍说:“巴黎解放以后马照跑、舞照跳,生产秩序恢复得非常好,国民自卫军进城以后,现在巴黎的街道上人们在夜间也像白天时一样安全,治安比革命前好得多。”
饶勒斯以新法国国家元首的身份,亲自接见贸易代表团的成员以及法国侨民的代表们,也算是给中国这个首先承认新法国外交地位的友邦以最大的礼遇。
只是有一件事令吴蕴初等贸易代表团的成员都大感吃惊,那就是代表团接下来参观的地点。
一开始,饶勒斯等法国政要陪同代表团到著名的巴黎荣军院,还参观了盖得、乔治索雷尔几位革命先驱的殉难地,之后吴蕴初还得以参观了法国历史上有着重要政治地位的参议院大楼,中午时众人在塞纳河河畔的工人食堂吃饭,一切都还非常正常。
问题出在晚上。
入夜以后,和蔼慈祥的饶勒斯还给代表团成员都安排了汽车乘坐,众人跟着车队开至巴黎城北蒙马特高地脚下的白色广场。
吴蕴初刚一下车,就感到了非常不对劲。蒙马特高地街区那弯弯曲曲的卵石坡路两侧,满是小咖啡馆、小酒吧,舞女们穿着滚有繁复花边的长裙,伴着狂热的音乐节奏,扭动着臀部,把大腿抬得高高的,热烈欢迎着代表团贵宾们的到来。
吴蕴初大惊失色,留法学生代表邓希贤则说:“吴部长,这是法国的一种民族舞蹈,名叫康康舞,最早是洗衣妇、女裁缝等劳动妇女载歌载舞的一种形式,在工人阶层特别流行。”
吴蕴初咽了口唾沫,又逃出手帕擦了擦汗:“嗯,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有独特的传统,不奇怪、不奇怪。”
饶勒斯主席在边上爽朗大笑着,他拉上吴蕴初一起走到盛装欢迎代表团的舞女队伍中间,很快便有七八名扬起长裙、露出吊带袜的舞女冲向吴蕴初献花,中间还有几个特别热情的舞女搂住吴蕴初亲吻他的脸颊。
随行巴黎卫戍司令甘末林矜持的笑了笑,邓希贤帮他翻译说:“这是法国劳动阶层对中国同志的热烈欢迎。”
其实法国革命以后,大家互相称呼的时候较多使用“公民”而非使用“同志”,不过在称呼外国朋友的时候,“同志”还是比“公民”更合适一些。
饶勒斯盛情邀请:“来吧!今晚的欢迎宴会就在红磨坊。”
吴蕴初这下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当初法国社会党人在中国参加国际纵队的时候,会对中国的婚姻法有那么大意见。
明明中国推出的新婚姻法按照中国传统来说,光是妇女拥有离婚自由这点就已经非常破天荒了。
但是和法国开放的民风一比,那确实,法国社会党人还是会觉得太保守。
歌舞厅是巴黎的一大标志性景观,欧战的战火没有消灭巴黎歌舞厅的音乐,1919年的革命也同样没有消灭它。红磨坊是巴黎最著名的歌舞厅之一,和香榭丽舍大街以高雅豪华著称的丽都歌舞厅不同,红磨坊主打的就是低俗,或者也可以说是狂放的热情。
吴蕴初进到红磨坊歌舞厅里面以后,更是大受震动。数不清的舞女成群结队,身材丰满、风姿绰约的舞者们一边激情舞蹈着,一边跳着跳着就把身上穿的绿缎衬衫抛上天花板,裸露出上半身。
饶勒斯主席笑容满面,朝着众多半裸的舞女挥手致意:“丽都歌舞厅的芭蕾舞是上流社会的玩物,红磨坊的康康舞才是属于劳动大众的艺术!”
吴蕴初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这就是热情又开放的法兰西民族吗?革命以后的法国人好像比革命之前还要更加奔放。
邓希贤为吴蕴初解释道:“部长,这是法国战前就很盛行的天体主义运动。”
吴蕴初对天体主义有所了解,主张的就是人类应该热爱天然的人体,而不应当对其加以任何扼制和折磨。在辛亥革命前后,天体主义的思潮在中国也有不小的市场,很多人就是受天体主义的影响才开始参加放足运动,反对裹小脚,还有引进裸体模特的人体素描等等。
邓希贤说:“听说巴黎今年的五一节庆典上,就会有一个专门的彩车方阵……”他说着说着还摆出一副故作神秘的模样:“非常厉害。”
“什么彩车方阵?”
邓希贤挑眉笑道:“就是宣扬天体主义运动的方针,听说到时候彩车上就会做着全裸的模特,向全法国、全世界宣扬解放身体的主张。”
红磨坊歌舞厅里剧烈吵闹的音乐声,让代表团的成员全都有些坐立难安,只是吴蕴初考虑到这可能是法国民族文化上的一种传统,出于尊重外国民族文化的考虑,他还是示意众人不要抱怨,一定要控制住自己,陪着东道主把整场表演都看完。
“各个不同的国家都有他们独特的民族文化,在共产主义革命方面也是,每个国家的革命都必须结合他们国家的现实和历史传统,中国是这样,法国当然也是这样。咱们……咱们得尊重法国的历史传统,看!所有人都坐下来,必须看完脱衣舞表演!这是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政治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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