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新西伯利亚在白天时气候和南方地带一样炎热,可是一到夜里,气温又会迅速降至冰点,所以不管是红军战士还是白军匪兵都穿着厚厚的亚麻布军装,双方军人都一边浸在湿漉漉的汗水里,一边开枪还击。
密集的炮火很快就把新西伯利亚城郊区的针叶林炸开一条宽阔的大道,华西列夫斯基部署的红军骑兵便从这条路上顺势冲杀出去。
哥萨克们挥舞着马刀,歌唱着古老的战歌,道旁被炮弹齐胸削断的松林木桩还残留着白霜的痕迹,几面白军打着的白蓝红三色国旗中间,还夹杂着一面帝俄时期使用的黑黄白三色皇朝旗。
散落一地的旗帜很快就被红军马蹄掀起的烟尘覆盖,白卫军各支部队的战斗力相差很大,沙俄时期的老部队一般都比较能打,抵抗意志也很很坚决,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以后组建的新部队,如果有士官生领头的话还能对远东红军打出一些不错的反击,如若缺乏士官生带头,那就是一片散沙,毫无战斗力可言。
另外,一些过去由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联合政权组建起来的科穆奇人民军旧部,虽然训练程度都不错,装备也比一般白匪要好,可是普遍士气低迷,只要红军骑兵冲到近处,他们很快就会在红色哥萨克乌拉乌拉的呐喊声里做鸟兽散。
郊区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当天夜里,随着气温下降,覆盖战场的白霜也冻出一片片晶莹剔透的冰晶。华西列夫斯基重新部署了火炮阵地的攻击方位,同时也趁着夜色将一部分在战斗中表现不佳的红军部队撤下来最休整。
何贯中见之,不免激赏华西列夫斯基卓越的组织能力,并将他与中国东北战争期间的红军名将姚雨平、李济深相媲美:“你就像红军中的姚雨平和李济深那样,堪称为天生的总参谋长。”
华西列夫斯基腼腆的笑了笑,和一般俄国人那种豪放高歌的模样大不相同,反有些中国人含蓄的气质。夜里红军对攻占的所有地区都进行了灯光管制,只有月光如水抛洒在装甲列车的指挥部里,华西列夫斯基站在军用大地图之前,悠悠道:“等到俄国内战结束,中国和俄罗斯的革命军指战员们一定要好好交流合作。”
夜里红军降低了攻城战斗的频次频,对市区的推进速度慢下来了一些,白卫军抓紧时间,以新西伯利亚火车站为中心,又急忙构筑出了好几圈的巷战工事。
但华西列夫斯基、何贯中还有科涅夫都断定,一旦市区外围的战斗结束,以目前白卫军表现出来的士气状况,他们只可能一触即溃,绝无可能在市中心的街道打巷战顽抗到底。
何贯中抬起头仰望明月,西伯利亚的夜空一片清澄如洗,那轮明月大约与北京所见相同吧!他也渴望这场邻国的内战赶紧结束,好回到国内建设的大浪潮里去。
“会结束的!很快就会结束的!”
他回忆起出国以后在俄罗斯的这段日子,虽然每天都要忍受西伯利亚风雪酷寒的煎熬,但布尔什维克同志们的真诚、热情、爽朗和一视同仁的对待,也让何贯中完全抹消了他过去对俄罗斯人糟糕的看法。
冰川上的激战还在继续,从叶尼塞河到新西伯利亚,漫无边际的荒野、雪地、冰川、苔原和针叶林,处处都是红白交火的战场,中国志愿军也用自己的鲜血——虽然流的并不算多——铸就了中俄之间冰上的革命情谊。
最起码十年二十年,何贯中相信中俄之间将会维持着极为友好和紧密的关系。
很快,乌云稍稍遮住明月一角,夜色中的光亮又黯淡些许,直到红军的炮火点燃新西伯利亚市区内白卫军临时搭建的木质工事,熊雄的烈焰烧得天边火热通红。白军不是没有大炮,但他们的炮兵组织和管理方式都非常糟糕,除非是沙俄时代的老部队,不然炮兵的射击技术也都非常差,普遍低于接受中国志愿军培训的红军炮兵。
蜷缩在战壕里的白匪兵们,一个个都把自己裹在灰色的破旧军大衣里。他们吃的食物、穿的衣服都非常糟糕,很多人的军靴都破了洞也没法更换,谁又不知道呢?西伯利亚集团军的军饷,还不都被司令盖达将军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此刻,盖达将军正坐在从叶卡捷琳堡返回新西伯利亚的军车专列里,高尔察克为他补充了数不胜数的武器、弹药和其他辎重物资,其中大多数都是在莫斯科分得的战利品。可即便如此,盖达将军还是在火车抵达新西伯利亚以前就跳下了车厢。
盖达将军臃肿的身形在鄂木斯克火车站是如此引人侧目,就连当地白卫政府的官员都出面劝说司令官到前线去指挥作战,可盖达将军自有他自己的想法——西伯利亚铁路的吞吐量有限,只要等到远东红军消耗完中国人供应给他们的物资,红军的潮水自然就会退去。
“现在……只要白卫军谨慎一些,只要我们保持慎重就不会有任何威胁。”盖达将军信心满满,“统帅部给了我一切支持,请诸位放心吧!那些白契丹和布里亚特鞑靼是没法杀到鄂木斯克来的。至于支援新西伯利亚的部队,我也已经派过去了,诸位不要过分担心。”
就像后世的某些人口中的“黄俄”一样,白卫政权在不断向德国人割地求和的同时,毕竟还要树立自己的大俄罗斯民族主义旗帜,那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把远东红军打成中国人的傀儡,也就是所谓的“白契丹”。
鄂木斯克当局的官员多是十月革命期间逃离俄欧地区的流亡贵族,也有一部分人是本地的资产家和缙绅地主。在去年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派联合统治鄂木斯克的时候,鄂木斯克的政府里就算是装点门面,最起码还有一半以上的职务归属于富农和贫民,现在政府却成为了清一色上流阶层的俱乐部,高尔察克集团的成色可见一斑。
达官贵人们固然对盖达将军的畏敌如虎有所不满,但若真能如其所言,等到红军的补给消耗完了以后他们就会自行退去,那实在再好不过了。
“再说了。”盖达将军哈哈大笑的时候,离他比较近的几位官员甚至还能从这位司令的嘴里嗅到一股浓浓的酒气,“等到奥伦堡方向的战事结束以后,西方集团军和奥伦堡集团军也会赶来增援,在这之前我们为什么要急于和红军会战?”
盖达完全不把此前高尔察克亲自在统帅部做的部署当回事儿,东方白卫军各部之间的各行其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远在奥伦堡的杜托夫还不知道西伯利亚集团军对他寄予了这样大的厚望,因为杜托夫正面临着远比盖达更棘手的问题。
斯大林和图哈切夫斯基带领的那支红军残部,被堵在乌拉尔河西岸断绝补给以后,不仅没有溃散,反而越战越强,除了奥伦堡还算稳固以外,乌拉尔河下游和里海北岸的许多城镇都被红军占领,斯大林在当地吸收了许多不满于白卫当局土地政策的农民参军,红军的兵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增长到了四万,越剿越多。
奥伦堡下游的里海北岸地区,是古代阿斯特拉罕汗国骑兵曾经纵横过的草原地带,本来并不利于冰上长征的红军在这里打游击。可是高尔察克的东方白卫军和里海北岸的哥萨克盖特曼们关系处得很差,这一带的哥萨克军队都不配合奥伦堡集团军的行动,致使乌拉尔河西岸的包围网处处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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