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国际从1889年的诞生之初,就从来没有试图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全世界革命的领导机关。在1920年的当下,不仅中国的革命成功早于法国,即连日本也在革命实践上拥有相对法国不低的话语权。
不管怎么说,法国作为一个后起的社会主义国家,公社政府的大量领导人还都曾在国际纵队里接受过中国社会党的领导,权威和话语权实在不足以推行一个以法国为中心的集中化共产国际组织。
林淮唐所说的,将第三国际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军事、经济、教育、科研等等多方面合作的协调机构,才更切合实际。
中国和法国的贸易规模现在非常大,双方都采取的是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几乎每天都有新的船队绕过好望角或穿过苏伊士运河,满载机械设备运抵中国沿海的上海、广州、青岛、大连等港口。
苏伊士运河现在在德国人的军事占领之下,英国即便外交上不承认法兰西公社只承认北非的法兰西国民政府,也没有多少意愿和能力阻拦中法之间的海上贸易。
至若说北非的国民法国,海军实力确实不差,可大量流亡者才刚刚逃至阿尔及利亚,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他们在外交上虽然对法国公社表现出誓死不两立的强硬态度,但在实际操作中,也从未出动海军舰队拦截过从法国公社港口开出的货轮。
现阶段,对协约国的残余势力而言,尽快恢复濒临绝境的国民经济才是首要的大事。
协约国实在没有能力再发起一场战争,德国人则乐于见到法国在欧洲大陆的孤立状态,所以也决不允许协约国的影响力再重新回到法兰西。
这些货轮四分之三都是开到中国海岸线的港口,数不胜数的机械设备和化工产品每一样对中国的一五计划而言都非常重要,法国方面自然也就希望通过这种援助和合作换取更多社会主义国家间的话语权。
林淮唐却相信,来自中国的粮食和工业原材料对法国来说重要性远超过他们援助给中国的东西。
青岛峰会第一天的会议在外交官和贸易部门官员的唇枪舌剑中暂告结束以后,林淮唐、林时爽、蔡绮洪带着参与峰会的各国领导人回到国宾馆边的工人食堂用餐,吃的当然是鲁菜,只是出于廉政作风考虑,除了正式国宴场合以外,餐单里并不包含鲁菜里那些特别穷奢极欲的宫廷菜式。
宴会的氛围还是更偏向非正式的气氛。
林淮唐和武藤纯子近来也罕有机会坐在一起用餐,当年的北伐一兵今天已经成为全世界威望数一数二的领导人,当年的记者现在也是朝日新闻的社长和日本民主青年同盟的总务书记,不喜饮酒的林淮唐也难得举起酒杯向武藤纯子敬酒:“日本国内的革命形势还很复杂……武藤总务,你们的党和政府各方面都做得很好,各种改革也都是基于实事求是的角度出发来做,这很好啊!”
林淮唐对武藤纯子其实只剩下不多的一些印象,他并不知道武藤总务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不知道一个女记者是怎么蜕变成今天的总务书记,可武藤纯子对林淮唐这些年来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她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中国局势的发展,在朝日新闻工作的时候,也一直坚持为中国革命讲话。
武藤纯子也举起酒杯,她想说些什么可欲言又止,释然道:“主席,日本民主青年同盟正希望推进中日学生交换学习的计划,我们想第一批交换学生的数量就是三千人,包括现今的天皇阁下,也想在学习院关闭以后到中国留学,这些事情我们是希望获得中国政府同意的。”
武藤纯子对平成天皇多喜子的尊称是用阁下,而非陛下,这里面看来就蕴含着日本新政府对于天皇制度的看法。平成天皇个人可以保留一定程度的尊荣,但是天皇制度本身是一定要被消灭掉的,就算不是立刻被消灭掉,也是会在会一段时间后被消灭掉。
林淮唐并不知道在一衣带水的日本,他已多了一位女天皇的忠实读者,只是对武藤纯子提出的建议举双手赞成。
“三千人的数量还是太少了,如果要半,那第一期就要办五千人,扩大规模。”
林淮唐还希望可以和法国谈谈大规模公派留学的问题,毕竟日本的科研和教育水平是高于中国,却不会高于法国,战前的法国作为资本主义世界的一等列强,科教基础还是非常雄厚的。
就算经历了欧战和内战战火的摧残,作为资本主义世界老牌强国,法国各方面的条件都还是非常优越。
刚刚开始的二十年代,可以想见任何一个军事集团都很难再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国际战争,那么时代的主题就只能是经济和科教的发展。
在美国,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常把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这段时间叫做咆哮的二十年代,各式各样的新型消费品涌入美国市场造就了空前的柯立芝繁荣,北美地区的经济整个获得了爆炸性的增长,在过去美国相对老欧洲已经不小的优势上,又大大加了一码,确立了美国到二战时一国工业产能可以对抗全世界的基础。
现在事情当然大不一样,美国没有收割到一战的胜利果实,山姆大叔不仅没能成为左右逢源的大军火商,反而因为和协约国极度失败的信贷贸易,导致华尔街遭遇历史上空前的坏债危机。
另一个时空的西班牙大流感,也不再被美国士兵带往全世界,而是完全局限在了美国本土,至多是加拿大、墨西哥同样深受其困扰。疫情给了美国致命的打击,更糟糕的是没有了另一个时空欧洲国家对西班牙大流感的全力抗衡,现在仅靠美国自己防疫,那就真的只能等病毒自然消退。
林淮唐非常清楚这一点,经济建设才是新时代的主题:“中国会尽快完成经济上的转轨,从战时状态转入和平的建设状态,然后很快,全世界都会发现东亚如何以惊人的速度繁荣起来。”
对于傅乐猷大使,林淮唐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中国在劳务输出、粮食输出和工业原材料的供给方面,一定会优先满足法国的供应。中国和法国现在经济上空前互补,但中国不会做法国的粮仓、原料产地和倾销市场,中国需要平等的贸易地位,任何社会主义国家之间都需要平等的贸易地位,中国绝不会接受自己仅仅作为初步工业化国家的地位。”
傅乐猷大使点着头说:“劳动力、粮食和工业原材料……确实,这每一样东西都是法国最需要的资源。但除此以外,法国更需要强大的盟友,这样才能摆脱法国在全欧洲、在全世界的孤立状态。”
法国爆发1919年革命以后,现在承认公社政府外交地位的国家也不过只有德国、中国等寥寥数个国家而已,就连处在德国控制之下的诸如乌克兰、波兰、白俄罗斯、波罗的联合公国这些国家,都还没有正式承认法兰西公社的外交地位。
协约国没有对公社发起直接的武力进攻,可是间谍破坏活动层出不穷,从公社诞生以来就没有消停过。法国需要盟友,而不是纯粹的工业原料供给国,所以傅乐猷大使才向林淮唐真诚说道:
“使东亚国家全都完成工业化,这是法国新政府外交政策的基本战略之一,我们渴求中国变得强大起来,甚至于高过我们渴求收复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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