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复活节之前的星期四被称作“濯足节”,传说中这一天就是当年耶稣基督和他的门徒共进“最后晚餐”的日子。自英国国王爱德华一世开始,每年的濯足节,英国王室都会举办“王室濯足节”仪式,不列颠的君主会访问一座英国大教堂,向当地居民和穷人散发濯足节救济金,作为象征性的礼物。
一般这种救济金都是装在红、白色的两个钱袋里,白色钱袋里装有在位君主统治期间每一年的硬币,而红色钱袋里装的则是用于发放给穷人的钱币,有时候王室还会向一些在社会上富有名望的人士赠送精致的复活节彩蛋。
但今年这些庆祝活动都被暂时中止,欧战的失败令英国政府背负上了难以想象的庞大债务,对美国华尔街金融财团的债务违约以后,更使得英国再也无法从国际市场上融资,就连加拿大、澳大利亚等自治领都不再对英国国债买账。
从政府到平民,所有人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分钱掰成十份来用。惨淡的形势下,政府和王室如果再大力操办濯足节和复活节的庆典活动,难免引发民愤。
伦敦街头巷尾那群连面包都吃不起的失业者,可不会被几颗复活节彩蛋摆平。如果让他们觉得王室胡乱花钱,说不定就会引发暴动。
而且1921年的复活节,正好也是1916年爱尔兰人复活节起义的五周年纪念日。
为了防备新芬党和爱尔兰志愿军的恐怖袭击——五年来爱尔兰人在德军总参谋部的秘密援助下,已经创造性地发明了大量恐袭手段,给英格兰带来了空前的恐慌情绪——政府除了把大量撤回国内的远征军又调往都柏林以外,也在英格兰本土部署了大量军队用于戒严。
就在劳合乔治政府垮台的前几天,丘吉尔还破获了一起爱尔兰新芬党图谋爆破伦敦国王火车站的恐袭案件。
但这无法改变爱尔兰对大英帝国离心离德的趋势。
1919年1月21日,新芬党人士召开了第一次爱尔兰议会,宣布爱尔兰共和国独立,并且与英国进入交战状态。就在这一天,独立分子在索洛海德贝格采石场袭击巡警,抢夺炸药,爱尔兰独立运动的领军人物、共和军名将迈克尔 柯林斯放弃了五年前失败的正面冲突战术,他选择了不对等战争的最常用手段——从1920年开始,爱尔兰共和军成为地下组织,进行游击战,杀死英国政府官员,抢夺英国军队和警察的武器。
一开始,爱尔兰社会的中产和上等阶级人物都并不想通过这种看起来非常不“绅士”的行为进行独立斗争。但是,英军在每次遭到袭击后,便会大举出动,打砸商店,抓捕无辜的爱尔兰人,甚至枪决一些根本无关的平民,这导致当地民情汹涌,民众也逐渐开始协助爱尔兰共和军,一些在爱尔兰甚至是在伦敦拥有很高社会地位的名流,也开始在暗中协助共和军的行动。
劳合乔治政府不甘示弱,他们的反应既迅速又猛烈,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往爱尔兰疯狂增兵。直到劳合乔治政府垮台之前,根据工党组织的爱尔兰人委员会调查,英军在八个月的时间里逮捕了三千二百多名无辜的爱尔兰平民,在镇压行动中杀死了一千五百多名爱尔兰人、打伤了七千七百多名爱尔兰人。
军方宣称他们是先遭到对方枪击后才反击的,可不少被调到都柏林的英军军官私下都向新闻界透露“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根本看不到有任何开枪的必要,只是因为长官的强烈要求才不得不对爱尔兰平民开火”。
作为回应,爱尔兰共和军的恐怖袭击和暗杀活动,也开始从爱尔兰岛上扩大到了不列颠三岛全境,局势从势此一发不可收拾,流血冲突不断,伦敦国王火车站爆炸事件虽然被丘吉尔破获,可是爱尔兰共和军的其他袭击,例如对英军司令官内维尔?麦克雷迪的暗杀行动、对苏格兰场的多次炸弹袭击等等,都给伦敦市民灌注了强烈的恐慌情绪。
反对政府继续用武力手段解决爱尔兰问题的呼声,也因此逐渐变成了英国舆论和民意的主流。
从战前就一直强烈主张和爱尔兰人和解的工党,也因此人气大增,获得了大量厌烦爱尔兰战争的选民支持,影响力急剧扩张,以致于今天劳合乔治和丘吉尔都担心自由党、保守党如果不联合起来,那工党就可能破天荒地取得战后大选的胜利,直接通过选举上台执政。
工党里社会名望最高的政治领导人菲利普 斯诺登已经在工党伦敦总部的大门前,高高挂起两面旗帜——写着“irish”大字的绿底金字旗和绿、白、橙三色旗。
代表爱尔兰人的旗帜,第一次飘扬在大英帝国的心脏地带,工党这种政治上的表态很快就引起了急于甩掉爱尔兰包袱的伦敦市民热烈欢迎,可同时也彻底激怒了自由党和保守党中的帝国主义者。
丘吉尔在得知此事以后,振臂高呼:“工党自己宣布了自己是大英帝国的叛徒和卖国贼,自由党和保守党再不联合起来行动,那我们就要成为历史的罪人!”
1921年的这场战后大选至关重要,它不仅意味着工党、自由党、保守党到底谁能掌握大英帝国的政权,更重要的是考虑到柏林会议即将召开,战后大选的胜利者就将决定英国在柏林会议上的行动方针,并最终大大影响到战后秩序的建立。
丘吉尔送走他的前辈劳合乔治以后,马上驱车前往国会去拜会保守党的党魁奥斯汀 张伯伦,可惜奥斯汀 张伯伦和劳合乔治一样,都深受欧战战败的打击,他在哥本哈根停火以后就患上重病,今天又去了医院做治疗。
不过另一个张伯伦,奥斯汀 张伯伦的弟弟亚瑟 内维尔 张伯伦此时就在国会,他在劳合乔治的联合内阁里担任国民兵役总监时和丘吉尔有过共事经历。虽然张伯伦在1917年就因为和劳合乔治关系不合辞职,此后转向参加国会竞选,并成为一名甚少发言的后座议员,可他和丘吉尔性格有互补之处,两人私交甚笃,张伯伦一看到丘吉尔那副风风火火、急急忙忙的模样,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温斯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保守党内部虽时有冲突甚至分歧丛生,可没人愿意看到工党那些叛徒上台。”张伯伦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还戴着那条标志性的领带,衬衫领子立起,看起来就是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
丘吉尔难得露出笑容:“大不列颠正面临着有史以来最严峻的危机,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如有需要自由党完全可以接受和保守党合并的结果。”
“困难时期终究会过去的,温斯顿。”张伯伦沉住气道,“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奥斯汀的,我们百分之百会赢得大选的胜利,到那时候,我会设法推荐你参与柏林会议代表团的。就算我们政见不合,我也清楚今天的大英帝国没人比你更适合上这样一个外交官互相撕咬的竞技场。”
丘吉尔哈哈大笑:“我会期待的!劳合乔治也还没有放弃,工党向左边走得实在太远了,特别是在爱尔兰问题上他们还惹怒军方,最糟糕的情况下……还可以通过其他渠道设法制止工党参加选举。”
张伯伦眯起眼睛瞅着丘吉尔,他对自由党计划中的盘外招既不看好也不喜欢,因此没有对丘吉尔这句试探性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又拍拍桌子重复道:“自由党和保守党联合起来,我们就能守住政府。”
“温斯顿,做到这样就足够了。”
丘吉尔眉毛一挑,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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