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阁镇在东江的西北岸,周边基本上都是无险可守的平野旷土,只有西面有一座岩鹰山是全镇制高点,北面有大坳岭和赛布岭两座较矮的小丘陵遮蔽东江。
先锋队经过整编以后,三个大队共计一百五十人直接由七女湖北上,没花多长时间就到达了观音阁镇外面。
一路上大家根本连清军追兵的影子都没看到,庄文统揪心至极的防军永字营管带洪兆麟也始终没有登场。
方声洞奚落道:“鞑子在惠州打了胜仗,肯定要借这个名目好好搜刮一番,哪有时间出城追击清剿?庄兄弟怕天怕地,就是怕错了鞑子防营。”
林淮唐批评了一下方声洞说话的语气,革命党人之间说话,没有必要阴阳怪气。
但他也赞成方声洞的意见。
本来为防万一,林淮唐是派了林时爽带领二大队殿后护卫,并且要求他亲自留在七女湖北岸监视情况。结果是林时爽监视了一整天先锋队的后路,也始终没有发现清军巡防营的影子。
林淮唐估计:“庄兄弟你们在惠州起义,大闹天宫一番,难免给兵痞们上下其手的好机会。这么久都不见追兵,恐怕方子明说得对,清军肯定还留在惠州。”
庄文统讷讷道:“……我是唯恐有事。”
庄文统判断一再失误落空,不要说在广州党人的心目中,即便是在他自己带来的那群会党中人心目里,威望地位也是一降再降。
先锋队在岩鹰山附近集结一部以后,林淮唐便让林时爽指挥炮兵——所谓的炮兵,其实也是从惠州会党里挑出几个有放炮经验的人充作炮手而已。
炮术实在谈不上,林淮唐也不指望洋铁炮开火能命中什么目标,只要能起到壮我声势的作用,就算合格。
这段时间广东全境阴雨连绵,东江水系各大支流,包括七女湖在内,水位都连续暴涨,很有爆发水灾的趋势。
道路上的行人商旅数量大大减少,先锋队一百五十人的行动尚未被观音阁镇中驻军发现。
林淮唐估计该镇守军人数不会多,充其量有几十名防营清兵,或许还会有一些打杂的官差衙役。
应当抵挡不住先锋队一百五十人枪的威力。
但他总习惯提前做最坏的主张,用狮子搏兔的气魄对敌,开战前还是一再向众人强调:
“兄弟、同志们,记住我说的话了吗?在近代的火器战争条件下,用集团的冲锋目标太大,如果被鞑子集火射击,损失就惨了!
先锋队的每个同志都要记住,战斗时、突击时、前进时都要分散、都要稀疏,不要一窝蜂地冲,要三五成群地冲……明白吗?”
“明白!”方声洞带头喊道,“君汉,快下令攻击吧!我呀都等不及咯。”
林淮唐督了他一眼:“今后在作战时,大家要多以同志、职务相称,少以字号相称。”
林时爽立即答应道:“明白,总队长!”
庄文统见状也赶紧跟道:“总、总队长,我明白了。”
“好,林时爽同志带领二大队留守岩鹰山进行炮击,并控制制高点、观测点,为三大队、四大队的进攻做向导;
方声洞同志带领三大队,集中长短洋枪,先潜伏秘密接近观音阁镇,发现防营目标以后,由方声洞同志下令同时开火,集中火力务必猛打;
庄文统同志!”
庄文统急忙应道:“我在!”
“庄文统同志带领四大队,待三大队集火射击,致使敌人慌乱之际,立刻采取奋进冲击,以大刀、红缨枪、梭镖、手枪将敌人彻底击溃。”
虽然说同盟会内部早就有了互相称呼“革命同志”的习惯,但一般只在书信里这样称呼,实际对话时如此称呼,现在还是头一回。
大家都有些不适应了,连林时爽都感觉颇为尴尬。
可是林淮唐排兵布阵、点兵点将的气势十足,众人都本能性跟随应答,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天空飘着一些毛毛细雨,初夏时节,却凉快得好似深秋,庄文统从广州党人手里接过了一把近战用的“枪牌撸子”,摸着冰冷的金属外壳,手腕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之前在广州的突围战斗,大家只是依靠林淮唐的武力开道,所有人一窝蜂跟着不要命冲锋而已,谈不上什么战役、战斗的章法。
现在对观音阁镇的进攻,算是林淮唐真正意义上指挥的第一场战斗。
他自己非常重视,生怕出意外,在众人出发以前,又一再嘱咐:
“三五成群、三五成群,大家不要忘了我说的三三制,每小组三个人切记互相掩护前进,每三个小组之间切记互相照应,不要忘了,三五成群地前进!”
方声洞挠挠后脑勺:“君汉……嗨,是总队长,临战时大家自然记得。”
一阵风吹过,把山坡上的树叶摇得“哗哗”作响,毛毛小雨正在淅沥淅沥地下着。雨声滴答不止,天空中的雨丝不停飘落,革命党人们缺少防水的蓑衣,直接冲进了淡白色的薄薄水雾里。
林淮唐估计这样小的雨水,不至于影响到洋枪的开火。他把所有枪支都给了别人,自己还是仅用一柄日本刀。
山坡下三大队、四大队已经出发,战士们依照林淮唐强烈的要求,以三人为一组的疏散队形向观音阁镇方向前进。
从岩鹰山上的制高点向下望去,可以看到这些三人小组,小组和小组之间,又是按照三三制的模式,每三组大体上形成一个可以互相掩护、呼应的三角阵型并行冲锋。
绵绵细雨滴答滴答落在先锋队战士的头上、肩上、背上和保护着枪管的两手、两臂上,溅起淡淡的烟尘和水雾,远远看去,仿佛一片移动的霜雪。
没有担任大队长职务的喻培伦,也被林淮唐留在了岩鹰山上。因为喻培伦精通化学,懂炸药,留他在洋铁炮这边,就是为了在小雨天里保护好那些珍贵的弹药。
林时爽和喻培伦两个人简单用目力和手指做了一下测量后,同时向林淮唐报道:
“可以开炮了!”
林淮唐抽出日本刀,很想跟随部队一起冲下山去。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靠血肉之躯打开革命党前进的道路,战士们必须在战争中尽快学会战争,他林淮唐不可能永远保护好每个人!
“那就放炮吧……!”林淮唐坚定地说,“打下观音阁镇,等陈更新的一大队来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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