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尊老爱幼李芳远 的打赏,今日三更!
===
福州郊外。
国民军两路军队自南北合围夹击,大军已经压境,光复在即,革命的气氛使然,令福州坊间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激烈感。
街巷市民处处传言,说月圆之夜革命党人就要杀尽城中旗人。福州城内本就有满城存在,旗下街就在林时爽祖宅仙塔街旁,国民不时目睹八旗子弟欺压汉人百姓之事,热血意气,怒火中烧,旗、民之间的矛盾本就较潮汕更为严重。
福州新军第十镇二十协的协统许崇智,已经宣誓加盟同盟会,他派来联络福州城外国民军的炮营军官萧奇斌、朱明华二人,趁着夜色化妆出城,已经匆匆赶到林淮唐的司令部里。
福州城东南高高耸立的于山,怪石嶙峋、林木苍天,中天明月的映照下,耸鳌峰垂下一道长长的阴影,悬在国民军军营的中央,仿佛利剑,割开大地。
福州的天气比广东凉爽许多,嗖嗖的夜风吹过,林淮唐又裹紧了身上的黑色长风衣。
他身旁、身后,时刻都跟着大批军官和卫兵,人们的脸上混杂着兴奋与担忧的神情——福州毕竟是省城啊!
这是国民军还没有攻打过的大城市,里面还有整整一镇的清廷新军!
“那是定光塔寺吗?”
林淮唐背对着众人,手指远方于山上一座佛塔的阴影,问道。
城内同盟会派来的联络军官萧奇斌愣住,他的副手朱明华却很快答道:“总司令,是的,是定光塔寺,福州人又管它叫白塔寺。”
“呵呵。”
林淮唐在夜色里咧开嘴笑了笑,因为天气变冷的缘故,他张口呼出的气息也变为一团白雾。
“对,是白塔寺。”林淮唐重复道,“从前我在蒙学堂读书时,常常经过白塔寺。据说这座佛寺,是五代时白马王三郎建筑的。”
在福建省里,闽南人比较崇拜开漳圣王陈元光,福州这些地方的闽东人,就比较信奉五代时闽国政权的开创者白马三郎王审知。
前敌司令部里的福州人数量不少,国民军两大战将陈更新和方声洞也都是福州人,只可惜另外一个福州人林时爽现在驻军在福州城的北面,没有和林淮唐驻在一处。
陈更新说:“一千一百二十年前白马王审知奉福建观察使陈岩之命,来福州授以军政。一千一百二十年以后,总队长也受荪公之情,来光复福州。”
林淮唐回首凝目:“一千一百二十年的历史,是这样恰好吗?”
朱明华是秀才出身,默默回想了一下资治通鉴的内容说:“西元八九一年王氏兄弟出兵福州,距今恰好一千一百二十年。”
“那么,这就是上天垂怜,使汉风重振……”林淮唐说,“你们听到枪声了吗?”
众人都露出疑惑的神情,只有陈更新眯起眼睛,他知道林淮唐的听力感官特别敏锐,所以——
福州城,动起来了吗?
……
香港外洋,一条汽轮向着九龙方向慢慢航去。
武昌起义以后,从香港开向大陆的船只,数量之多,不可胜数。港英当局考虑到清廷的统治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中,所以也没有对这批飞奔向大陆的香港革命党人加以限制。
但多数党人,都把经费节省下来,一般乘船只买最廉价低等的船票,少有人像大埔县财政部长张秩卿这样招摇过市,乘坐豪华客轮里最高等包厢往来陆港。
张秩卿是大埔县富商、清廷“钦差南洋商务大臣”张弼士的儿子,也是大埔县官商会的会长。国民军庄文统所部光复大埔后,张秩卿就做了大埔县的财政部长。
在光复前,张弼士看见革命的形势无法遏制,为保持家财就派他儿子张秩卿向国民军表示:
革命党起义时,张家愿意捐献军饷五万龙洋作为帮助。
庄文统慨然允诺,不疑有他,光复以后,庄文统即委张秩卿为大埔县财政部长。
但很快,随着国民军席卷潮汕,庄文统被执委会调到汕头负责工会工作,大埔县县长之职转由先锋队队员、原大埔县农会会长蓝宁安负责。
蓝宁安上任以后,就要求张家履行诺言。张弼士、张秩卿父子却突然变卦食言,居然一毛不拔,双方几至于发生武装冲突。
在这样的背景下,张秩卿才被蓝宁安罢免了大埔县财政部长的职务,狼狈蹿到香港“求援”。
“胡先生,请喝茶。”
张秩卿在客轮上给一位穿马褂的辫发乡绅亲手上茶,又把两叠银票挪到他面前,说:
“胡先生,听说省垣方面很困难?”
被张秩卿尊称为“胡先生”的人,就是胡汉民的胞兄胡清瑞。他久居香港,在洋行工作,本来就和张弼士有生意上的往来。
胡清瑞摘下圆片墨镜,放在银票上,淡淡地说:“困难,怎么不困难?革命是需要使钱的,目前处处都在筹款,展堂经手的款子要按好几百万算!但他那个性子,手上一有钱,就拿去支持孙先生,都砸到上海和武昌去了,省城要革命,哪里有票子可花?”
外洋风浪不小,客轮上的桌子也不时微微颤抖,两叠票子在晦暗的海天下,似乎也散发出夺人眼球的光彩。
张秩卿又掏出一张票号,道:“胡先生,这是我爹对同盟会的心意……请您务必手下。”
那是一张整整二万港币的提票,胡清瑞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肇燮公富甲天下,果真名不虚传。”
张弼士去年才被公推为全国商会联合会会长,他的名字,即便在林淮唐的后世也是大名鼎鼎,那著名的张裕葡萄酒就是他的产业。
张秩卿望向大陆,嘴角露出不屑的蔑笑:“那个蓝县长好大的胆子,鼓动佃农抗租,动土动到太岁头上……就连袁世凯、盛宣怀都要礼遇我爹,蓝宁安他算一个什么东西,敢和张裕公司斗。”
张弼士做过中国通商银行总董和粤汉铁路总办,被西太后亲赏头品顶戴,如此优隆的地位,哪怕是受到国民军一点点的怠慢,都足够张家作为盛怒的理由。
更何况国民军居然敢煽动老百姓抗张家的租子,还把张秩卿大埔县财政部长的官位给罢免。
动土到大清财神爷的头上,真是疯狂!
胡清瑞大笑起来:“哈哈哈!又是他!这个林淮唐好大的胆子,放心,省城本来就有对付他的打算,我一定为肇燮公讨回公道。”
张秩卿将桌上两万港币的汇丰银行提票推到了胡清瑞的面前,又说:
“家父用惠州福兴玻璃厂护厂的名义,从海外采买了两千杆步枪。只要胡先生帮忙,使这批军火能运入省内,那么一千五百条洋枪就是送给展堂先生的见面礼。”
“剩下五百条呢?”
“剩下五百条枪,是家父想在大埔县组织一个民团,将来保境安民,共襄革命。”
胡清瑞眼皮跳了跳,终于说:“那好,省垣方面我会疏通……只是对付国民军,耗费巨大,恐怕——恐怕——”
张秩卿又笑了起来:“我来香港以前,家父嘱托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省城方面有要求尽快提,五十万元以内我都能替家父做主。”
张秩卿强调:“现在潮梅一带,到处都是什么农会的人在搞东搞西,闹得乡间乌烟瘴气,城里还有工会的人宣扬‘罢工革命’的歪理——胡先生,省城若不治一治他们,天下是要大乱的!”
胡清瑞说道:“请放心!世兄,回梅后,请转告肇燮公,国民军自有省城方面来处理!万勿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