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争后,日本通过《马关条约》和《中日通商行船条约》,得以“一律享受”西方列强已经攫取的权利,包括随时可派军舰到中国各通商口岸“巡查”、“游弋”。
庚子事变爆发后,日本除了派海陆军加入联军进犯津京地区之外,还通过加强海军对长江流域的“巡航警备”来贯彻这一企图,并且还派海军陆战队非法上岸,此后又长期以“枪队”名义,长期驻扎上海。
1906年日本向英国购买河用炮舰“隅田”号和“伏见”号,甚至组建了所谓的“南清舰队”,俨然以中国海域甚至内河水域为本国国土,横断洞庭湖,溯江而入常德、长沙巡航。
此前长沙进行保路运动时,日军即派遣了南清舰队的“隅田”号开往长沙进行监控,武昌起义爆发时,“隅田”号正在汉口,其迅速开到武昌窥探,并装运陆战队数百人上岸侵犯中国主权。
面对革命浪潮,日本海军省规定:为了庇护日侨和日船,日舰“可采取认为必要的方法,且在必要时使用兵力干涉之”;同时,还开列了在长江流域“有必要予以特别保护”的对象,即作为汉冶萍公司向日本借款抵押的九江和大冶的铁矿山,大冶铁矿运输矿石的铁路和缆车轨道、车辆房屋,下陆机械修理厂、萍乡煤矿、汉阳铁厂、以股票作为对日借款担保的南浔铁路,以及向日本举债的既济水电公司、武昌纺纱局、扬子机器局等,还特别强调“大冶与我国关系最深,故要以兵力占领”。
至于日本海军帮助清廷官僚、将领逃亡藏匿的例子,更是数不胜数,此前安徽巡抚朱家宝就是乘坐日本海军“满洲”号兵舰逃离了革命党人的控制。
成功号运兵船上的华野第一舰队水兵已经升起旗帜,向日本海军打出了避让航道的旗语,然而日本海军却不为所动,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旗号回应,始终伴随滞留在华野第一舰队的航道前方,严重阻碍了北伐军的前进。
为避让日本军舰,华野的运兵船只能被迫让道航行,舵手们正在紧急调换方向,船上因此急剧震动和摇摆起来,惊涛骇浪跟着拍打在舰首之上,激起无数浅白色的泡沫。
谢葆璋带着大檐帽,也难掩铁青的脸色:“是日本海军的如月号。”
此如月非彼如月,但这条一战前的老舰放在中国,也足够起到威慑性的作用。就在几天前,当镇江革命党人与海关人员一同临检日本商船时,就因为遭到如月号的威胁,才被迫中止。
运兵船上跟拍林淮唐的记者们,也全部发现了海上的危险情况,武藤纯子赶在第一个冲到了甲板前方,但随即便被船上的水兵拉开人墙挡住。
林时爽和林淮唐对了一个眼神后,便站出来向记者们宣布: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抱歉,为了保障记者团的安全,本军要求你们回到舱房中休息。”
海风呼啸,鸥鸟鸣叫不止,武藤纯子明显闻到一股腥味,她望着海洋远处的日本军舰,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纠结感。
这是为什么?
日本舆论不是支持支那革命……不是支持中国革命的吗?
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如月号的敌意十分明显,记者们在被请回休息室以前,不少人已经匆匆拍下照片,北伐军对此没有予以制止,舆论上的力量,或许也能起到约束日军嚣张气焰的作用。
列强总体来说,目前还是支持清朝君主立宪而反对革命党人的共和理念,在华势力最强大的英国和日本都持此意见,他们普遍认为只有君主立宪可以维持中国的大体现状,避免像义和团那样敌视洋人的排外势力上台,也可以避免中国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使列强失去一个像清廷那样好用的奴隶管家。
等记者团的人都离开甲板以后,林淮唐终于走到众人之前,直接下令:
“所有战士枪弹上膛,准备好机关枪和火炮,开始准备武装反击。”
谢葆璋大惊:“总队长,对面不是清军,那是日本海军啊!”
林淮唐斜眼看着他:“日本政府发表过公开支持清廷的言论吗?”
“……这,似乎不曾耳闻。”
“那还怕什么?做出武装反击的准备,直线前进,不要管日本军舰的阻碍。”
“总队长您不了解海军!敌舰与我舰实力差距甚大,何况南清舰队就驻在上海,一旦我们和日本海军发生冲突,必将有灭顶之灾。”
“谢司令……唉,阿文,请你以华南野战军总司令的身份下令吧!”
林时爽对林淮唐的判断充满信心,他嘴角还带着笑,显然也并不惧怕日本军舰的挑衅。
“谢司令,请下达命令,全部运兵船无视日本军舰的阻碍,继续按原定航道前进。”
谢葆璋额头上已经满布汗水:“……继续按原定航道前进,恐将和日舰发生冲撞。”
林时爽总算也板起脸来:“这是司令部的命令,谢司令,请服从命令。”
“……好吧。”
十多年前,谢葆璋也跟随邓世昌参加过那场覆灭了中国海军希望的大海战,亲眼目睹过致远号绝望的冲撞,他还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中,要到甲午海战结束的一百年以后,中国海军,才渐渐走向复兴。
黄海上弥漫的硝烟、飘洒的赤血,至今还在谢葆璋的记忆深处如幽魂般难以散去。他睡梦间有时都会梦回地狱似的烈火焚烧里,忆起邓世昌的面容,也忆起那场本不堪回首的惨淡噩梦。
谢葆璋难以理解林淮唐和林时爽怎么会有具备这样大胆的信心?太荒唐了,他们不怕触怒日本海军后的灭亡吗?
向大副们下达继续前进的命令时,谢葆璋连手臂都颤抖起来,如果不是他多年来养就的冷静修养,说不定就连话都要讲不利索。
军令下达以后,舰上的华野官兵都兴奋地将武器上膛,操控机关枪和火炮的技术兵种更是战意昂然,但第一舰队的水兵们情绪便不大一样,他们多数愕然中夹杂着恐慌,没有人能想到凭借这样一支羸弱的运兵船舰队,北伐军怎么敢于向日本人发起冲撞。
一件件炮衣被打开,锃亮的金属炮膛在海天辉光的照耀下,闪着炽热的威能。机关枪也陆续各就各位,北伐军战士屏住呼吸,或激动或兴奋,或带着大无畏的昂然斗志,已做好了随时与敌一战的准备。
各团各营还有各连的指导员们,穿梭在人群中间掌握部队,鼓动起战斗的士气,一晃眼间,几条兵船上气氛就变得如许火热,热火朝天如晚宴的开始一般。
谢葆璋痛苦地闭上双眼,先锋队真的懂海军吗?他们以为靠这些陆军上船武装,就能挡得住日本的军舰吗?
这太愚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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