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边上,还有车站附近,聚集了大量船只和车辆,北伐军战士的人流来来往往,大批辎重物资被装上火车,顺着津浦铁路向北驶去。
江防军被彻底歼灭以后,林淮唐带着特务营到浦口车站和镇军汇合,缴获了一批火车头,再加上北伐军入城以后,又在南京城内找回了之前被张勋强行拆走的一批机车。
火车在津浦线上来回穿行,白色的蒸汽烟雾缭绕,被风吹得不断向后跑。
最前面的那列火车,机车头上还被华野战士安装上一枚铁血十八星的金属徽记,它快停下来的时候,引擎声刺耳得夸张,车轮摩擦着铁轨也嘎嘎嘎作响。
车上完全没有乘客,纯粹做货运和军需之用。火车一到站,车厢门就被打开,一群华野战士跳下车来,合力把一箱箱现洋卸到月台上。
“扬州光复了,你知道吗?”
“那徐宝山呢?”
“听说他是被护兵打死的,这帮盐枭黑吃黑,互相火并,骑兵营的冯霖一仗没打,就立了头功。”
“啧,徐宝山就这?还号称什么徐老虎,白瞎了他的威名。”
“哈哈,这也是大势所趋,北伐军兵锋所击,连张勋都已经授首,何况一个徐宝山。”
扬州光复以后,北伐军缴获甚巨,用火车拉回来的大笔现银,除了一部分发给战士们做军饷以外,另外相当一部分则是用来做赈灾的需要。
苏南一带,自古为天下富庶之地,但宣统元年以来,苏南几十个县已经连续受了三年水灾,常熟、无锡、江阴三县的灾情更是重中之重。
张云逸说:“常熟、无锡、江阴三县里,无锡和江阴两县都属于常州府管辖,林司令之前带兵入驻常州的时候,就控制了这两地,常熟虽然是苏州府的地盘,但目前常熟农会也是先锋队派人组织起来的。”
薛岳看着那么多现银卸下火车以后,又很快被政治部派来的人押走,就很遗憾地叹口气:
“如今军事形势方如火如荼,君汉先生怎么把那么多钱拿去赈灾?我总想这算不算是不急之需呢?”
今年七月,江苏遭受特大的暴风雨灾难,江潮顶托,湖河满溢,淫雨霏霏,平地水高甚至有达到四五六尺的地方。
之前林时爽带兵镇压常州府的劣绅武装后,重建了常州农会,常州农会影响到的武进、无锡、江阴、常熟四县,都是严重的受灾区,殃及二十七个乡镇,受灾民众达到二十多万人。
持续数天的暴风雨,破坏力是相当大的。农田被毁、房屋倒塌,水利设施也普遍瘫痪,大量农民破产,城市也受到严重的影响。
光复以前,常熟的米价就已经达到了每石七元的价格,光复后,由于局势紧张,短时间内米价更进一步上涨到九元四角一石,米重于银,形势可说是非常夸张。
目前北伐军正聚集在江北的浦口和扬州一线,林淮唐已经以南京临时都督的名义发号施令,准备三路并举,沿着津浦线大举北上,一切军政庶务,也都以完成北伐的任务为优先。
但政治部得悉江苏灾情的严峻情况以后,林祖涵和谭平山马上碰头开了内部会议,写了好几份报告递到先锋队的执委会上做讨论。
当时陈更新、方声洞、姚雨平等军事将领,大多认为江苏的这些困难情况,应该留给江苏都督程德全去解决,或者留给张謇这些自以为形势在握的立宪派人物去解决,华野只要集中力量继续北伐就好。
但林淮唐强硬拍板决定下来,要立刻从缴获的物资中抽取相当大的比例,来赈济灾情。
谭平山带着常州府农会会长何健赶来浦口,当面向执委会和临时都督府的诸公作报告:
“……常熟耕地约有一百五十万亩,其中百分之六十掌握在一千多户地主手中,单是孙思敬、邵松年以及翁、庞、杨、蒋等几家大户,就各自掌握了几千亩甚至上万亩土地……
……地租一般高达二分之一左右,今年灾情这么严重,估计农民一年所得都缴纳不清租子……”
何健是苏省本地人,熟悉当地情况,他很诚恳地说:“……光复以前,大概今年七月间已经出过进城报荒的暴行,砸毁自治局、洗劫名绅之家住宅的事情。光复以后,米价继续上升,各乡镇抢米风潮愈演愈烈,我来南京以前,听闻东塘乡民聚众数万人抢米,除了自治公所以外,就连从善公局、亭林学堂、米业学堂甚至耶稣教堂都被抢了。”
谭平山也用他那一口高雷口音的白话说:“梅李、徐市等地,还发生过织布厂被难民捣毁抢劫的事情,饥民抢米之风潮,若不能妥善处理,可能将造成民心之丧失。”
参加会议的众人里,清朝旧官僚出身的徐绍桢和陶骏保都主张剿抚并用的清朝老办法,说白了就是口头上说抚,实际行动上进行剿灭。
徐绍桢直接说:“乱民闹事,法无可恕……如果敢有不服及持械抗拒的共和政府政令的乱民,就应当准许官兵将他们当场格杀。”
陶骏保更提主意说:“饥民和乱民要分清楚,安分的人是饥民,可以放过,趁乱抢掠的人必是乱民,应当严惩。只是目前北伐事大,我看不如让各地富绅,自行组织商团、民团,弹压抢米乱民。”
林淮唐听着这话,都没有忍,当场就大笑起来:
“固公不愧久历封疆,处事果决老练,我看不但程德全比不上,即曾李等辈先贤也未必能及。”
林淮唐话里丝毫不加掩饰带着非常强烈的讥讽味道,陶骏保一听就明白了看来林淮唐反对“剿”策,立即闭上嘴巴,改换风向,只有徐绍桢还硬着嘴巴说什么乱世必用重典,应该派兵强制驱散饥民一类的胡话。
林淮唐理都不理徐绍桢,他站了起来,走到谭平山和常州府农会会长何健身旁,赞赏地说:
“江南光复,天下人共所瞩目。但能看到苏省饥民困苦的,只有谭处长和何会长两位,你们做得很好,这才是革命的共和政府该做之事。
诸位,共和政府不是满清的专制政府,我们要保障国民的生存权利,不保障国民的生存权利,又以什么作为北伐军的后盾呢?
我看必须立即办赈救灾,具体措施可以采取募集捐款、直接发放救灾银两、开仓放米等办法,还有,要让谢葆璋司令带兵船保护往来商船,保证粮米的运输,还要开展以工代赈的活动,华野可以招募一批民工来做后勤的工作……”
同时,林淮唐还强烈反对给予本地富绅组织商团武装的权力,他听谭平山说常熟等地光复以后,已经在二十个乡编练了团防,直接变色,要求至少在华野驻军的地区,应该立即着手缴械团防武装。
这些团防武装,多被立宪派士绅官僚控制,他们不仅被林淮唐视为一种敌对武装的威胁,而且豪绅们借着团防武装,更加紧诈取农民,不断催租,以至于灾年竟然出现了地租比丰年还多的情况。
苏南一带,原来有千人会一类的抗租团体。它是饥民在水灾和抢米风潮中,自发形成的组织,主要以传帖聚众、歃血为盟的方式组织群众,无锡、江阴、常熟三县的交界处,是千人会的主要活动地带。
何健把千人会的材料也呈给了执委会做研究,千人会以抗击地主的高额地租为目标,以“同抗租同得福”、“皇帝没有了,租米也可以不交了”为口号发动人民,喝血酒结盟立誓即为入会,盟约的主要内容是“武装自卫,同心抗租,临阵退缩者,当众处罚”。
执委会根据这份材料做讨论以后,都赞成林淮唐的意见,认为华野驻军应当支持千人会的抗租抗佃斗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