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北洋军的反攻进展非常顺利,吴鼎元断定夺回李家庄车站,甚至把民党打回符离集一线,都不是难题。
广阔的淮北地平线上,津浦路的铁轨却慢慢颤抖了起来。吴鼎元抬起头,隐隐约约在铁道的镜头,望见了一束慢慢升起的白色蒸汽。
“火车?民党用火车运援兵上来吗?”
大批深蓝色军装的北洋官兵,还集结在夹沟镇车站和李家庄车站中间的铁轨线路上。他们都和吴鼎元一样,都突如其来的这列火车,满目茫然。
“那是什么?”
三十多米的长长车厢,像条浅灰色的巨龙盘旋在地表,机车头的蒸汽缭绕,恰似洪荒巨兽的吐息。
觉民号武装列车的每节车厢,都被用砖块和沙包加固过,木质边料用于稳定结构,机枪和大炮则会向四周倾斜火力,车头车尾的纠察队队员负责修复铁道。
北洋官兵都看到了那一列奇怪的火车,车头的铁血十八星徽章反射着阳光,前端是一座装备小口径火炮的炮台,车厢两边都是闪着黄铜光泽的机关枪枪口。
车厢内部有长长的过道容纳华野步兵,车厢内壁还有数量惊人的射击孔,让他们得以开火战斗。
进攻逐渐得手的北洋军步兵,可能有两三千人都散布在铁路线旁,包括吴鼎元、张树元等高级将领在内,没人意识到华南野战军的武装列车是什么东西。
吴鼎元的喉结跳动了一下,他好像意识到一种可怕的危险,情不自禁咽下一口口水。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呜、呜、呜——
觉民号武装列车吐出白气,呜咽声如古代骑士的战马,穿过徐州的夕阳,人们好像想起了两千年前,霸王项羽留在彭城城下的骑兵群。
“民党——民党的火车冲上来啦!”
吴鼎元极度震惊中,仓惶下令北洋军的机枪和火炮,全部可用火力,都要立即对准民党那列奇怪的火车倾泻。
他有种感觉,如果允许这列火车冲进北洋军的战线纵深里,一切就完蛋了。
“开火、开火,快开火呀!”
觉民号武装列车的两旁还有第一师和第二师的步兵战士掩护,陈更新甚至将第一师最后的预备队也投入进攻。
他们保护着铁道侧翼,更恐慌惊惧不已的北洋军士兵激战起来。有些被吓得呆住的北洋官兵,还站立在铁轨正前方,直到觉民号武装列车上的机关枪开火,直接把他打成碎片。
火车车轮像石磨碾压过去,在轨道上留下一连串的血肉,敌我双方的机关枪和火炮一起开火,但北洋军的炮弹一时间根本打不中快速移动中的铁甲火车,少数击中列车的机关枪又无法洞穿车上铁板、沙包、枕木和砖块的防护。
觉民号继续向前碾压,车头车尾的铁路工人纠察队跳了下来,迅速清理起铁轨上北洋军士兵留下的血肉碎片,车厢中间的一营步兵半数留在车厢里开火,半数跳下车来扫荡干净残余的北军士兵。
火车头前端的那门小口径火炮,威力没有七十五毫米的克虏伯野炮大,但战场上有几门火炮能这么近距离开火?
几乎是顶着北洋军士兵的身体,一炮出去,就是十多人的身体被炸成沾满血浆的肉块。
密集的火力在铁路线上反复横扫,一发三十七毫米口径的炮弹落在吴鼎元身旁,弹片炸伤了他的手臂,等烟雾散尽以后,吴鼎元在地上摸着滚着站起身,才看到老战友张树元的肚子已经被弹片剖开,大肠小肠落了一地,口里不停往外涌着鲜血。
“少卿老弟!”
吴鼎元把张树元的尸体抱在怀里,可没一会儿,张树元的下半截身体就落到地上。觉民号的炮弹,已经把张树元的身体直接炸成了两节。
一片内脏,顺着张树元腹部破开的口子,都流到了吴鼎元的双手里,红的、白的,惨不忍睹。
被张树元的护兵,强行架到战场上的张怀斌,两只眼睛越瞪越大,但瞳孔中间却已经失去焦点,茫然若失,好像一个傻子。
吴鼎元终于明白过来:“这……这是铁甲火车!民党怎么会有铁甲火车?是日本人、俄国人、德国人,还是英国人和法国人给他们的?”
觉民号从铁轨旁飞快驶过,侧面的机枪和步兵射击孔一起开火,站在铁道左侧的大片北洋军士兵立即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血肉炸开一大片,如果连命都没了,还拿什么去享受吴鼎元带来的赏银?该跑还是要跑呀!
“快跑、快跑——快跑啊!”
“民党有铁甲火车,快跑啊!”
“弟兄们,我们不是民党的对手,要活命的快跑呀!”
大批北洋官兵两股战战,再也生不起和北伐军抗衡的斗志,连忙丢掉手里的枪械,开始朝着后方狂奔。
溃败的潮流来得如此之快,吴鼎元根本无力阻止,崩溃的北洋军从前到后,飞快走向瓦解。早已做好准备的第一师步兵,就跟随在觉民号武装火车身后,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收割。
“战斗结束了……”第一师参谋长秦汉唐放下手里的望远镜,低语道,“是我们赢了……北洋和先锋队的这场角力,是我们赢了!”
第一路军司令林时爽和第一师师长陈更新也在前线观战,只有第二师的几名领导不在这里。
连续多日的战斗终于出现完胜的曙光,就连林时爽这么在意形象的人,衣服也脏得乱七八糟,好几天没有修建过的胡茬,从下巴一直长到了两鬓,忙碌这样长的时间,就为着现在的胜利!
陈更新也拿食指摸了摸唇上的胡茬,苦笑:“铁甲列车的威力真是大得惊人,这就是工业化战争的能量吗?可总队长说过,觉民号跟列强国家的武备比起来,还只能算一个玩具。今天这些北洋军被铁甲列车打得溃不成军,明天我们的民族,又会不会被列强更强大的武器打成这样?”
在先锋队的几位执委里,陈更新一直是最安静、话最少的那个人。他像一把冷峻的利剑,只有在出鞘时才能看到锋芒。
陈更新难得的苦笑,也证明了新型武器给他带来的震撼有多么大。
苦难已久的中华民族,在未来势必面临敌人更多、更强大的新型武器,到那时,这个民族能否战胜新的挑战吗?
林时爽为陈更新宽慰道:“武器和人的关系,也是一种辩证关系,《辨证论》汉郎读了吗?我和君汉最近合写的《辨证论的基础》,回来我送一本到第一师师部去。”
“何况我们的胜利,并不是依靠一列铁甲列车就取得的,而是依靠广大革命官兵和各级指战员的英勇奋战取得的。
汉郎若不信赖这一点,大可以继续看下去,徐州战后,觉民号震惊天下,北洋军的军工生产条件比我们好那么多——我们就连复装子弹的生产能力尚不完全!到那时,看看北洋军造出他们的铁甲列车后,能不能挽救爱新觉罗氏的覆灭?”
陈更新慢慢点着头,他也相信徐州战役的胜利,不是依靠一列铁甲火车就能完全实现的。
第二师师长方声洞为什么不在这里?
因为他还另外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方声洞正亲自率领第二师得到加强的第四团,又一次离开了津浦铁路的沿线地区。
方声洞支队正由大王集迅速北上,并将经过骆马湖以北河流、湖泊密布,因而被北洋军认为是难以进攻的地区,插入徐州后方的微山湖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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