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啦!求月票!!!
===
朱稚竹和宜兴县县长屠宽其实好多年的老朋友,他父辈又和屠宽的父亲、常州士绅领袖屠寄世代相交,两家关系可谓莫逆。
戊戌年屠老带领常州士人参与变法维新,是当时江南的风云人物。后来康梁一党维新失败,谭嗣同血洒京城,屠老也一度被西太后下令革除功名、永不录用,当时就是朱稚竹的父祖辈向屠家伸出援手,接济屠寄一家的生活。
庚子新政以后,特别是西太后和光绪皇帝宾天以后,屠寄才重新出山,做过一些常州地方的官职。
他的长子屠宽则在日本留学期间加入同盟会,回国以后,就以以学生练习兵操为由,向两江总督署领到金陵制造局制造的120枝5响后膛快利枪,后来又利用江苏咨议局议员的身分,和朱稚竹一起创办了武阳农会自卫军。
屠家是革命党的鼎力支持者,屠宽更是先锋队的骨干成员之一,但武进县的警察所长何海樵却把屠宽的一个亲弟弟给杀了。
这让屠家怎么想?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屠家的信和人,已经几度找到了朱稚竹的门上,但他自己,也正因为带乡民把中华工党党魁朱志尧的远房亲戚,活活打死一事,遭到各方责难。
朱稚竹头疼不已,自从北伐军光复常州以后,农民运动就平稳地发展了起来。之前常州下了一场雨夹雪,夜中又骤作暴雨,风势来得更加凶猛,房屋倒塌之声不绝,从窗外望出去,很大的树都有被风拔起来了,天将明,洪水也涨起来了,外边男女叫救之声也不绝,风虽止雨水两日仍未退。
本地农民的生活大受影响,农会则迅速活跃起来。
前面提到的朱稚竹、何海樵、屠宽等等常州本地的革命者,都参与到了农会组织救灾的活动中:
或即时组织救灾队,或分乘小舟赴各灾区援救农民,或去慰问和调查,或去引导水出去,或修筑起提岸……等等。
朱稚竹还记得,他到武进县郑六桥一带救灾的时候,当地难民身无完衣,以中国最称富庶的江南地区,一旦天灾来袭,普通的老百姓也只能挣扎在求活的生存线上,朱稚竹才明白过来,先锋队主张的“合作社”、“公社”,对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
及水稍退,各乡区农民纷纷来农会报告受灾情形,或请问对于纳租办法,每日约达五、六百人,农会为之应接不暇。
当时朱稚竹也到常州府城,参加了府城农会会长何健(实际为副会长沈求)召集的苏南农会会议,磋商应付此问题。
农会各县分会会长和先锋队各级干部之间,意见分歧很大。
第一派的意见以为本来的计划,江南农民运动减租实行问题,依照农民团体之力量及环境是在三年之后方可,现在环境变迁,农会组织仍未得十分巩固,不便实行减租,只可以用自由减租之方法,农会可做农民的后盾,地主当不能压迫农民过甚。
第二派的意见,以为农民减租问题,虽然依本来计划要在三年之后,但现在环境既已变迁,在此天灾之中,地主如以凶年来压迫农民,在道义上理屈,至农民方面,受此次的打击必是死力与地主抗争,对于农民增加不少的力量,以增加了力量的农民而与理屈的地主对抗,形势对农会有利。
朱稚竹、何海樵和屠宽都是支持第二派论调,屠宽当时还在会上直接发言说:
“地主没有武装,无力直接妨害农民之减租运动,同时亦没有驻防军为地主所利用。而各县农会已经得到有力组织,农会自卫军也接受了相当军事训练,我们并不怕地主。何况江南士绅重名望,若在此凶年而去压迫农民,冒不美之名,清名大受影响,对地主来说是很不值得的。
常州现在有六千农军,大可以保证地主士绅不敢出头作怪,故我以为,减租殊无问题!”
但当时主持会议的常州府农会会长何健、副会长沈求两人,都是先锋队里的稳健派,持第一派的保守论调。
会议上两派人意见分歧太大,最后也没有确认下来一个明确的方针,只是由何健发表了一番总结讲演,朱稚竹还记得大体内容无非是要各区农会继续做好救灾工作而已,并没有明确在抗租问题上农会到底该采取保守还是激进的策略。
这就直接导致了各县农会各行其是,有的农会采保守立场,有的农会直接采取激进立场。
本来江南素来习惯,每遇凶年,农民便去请求地主看田中的稻,田主愿减则减,不愿减则对分之。
朱稚竹当时由于本地农会的方针还没有确立,便同意农会会员仍旧依旧法,请地主到田里去看稻。
中华工党党魁朱志尧那个亲戚,就是在武阳本地有大片水田,当时有一批农会会员上到他家里请他去看稻,先是等候半天才开门,开了门又伺候了半天,等他刷刷牙,洗洗面,穿穿衣,食了一餐饭,喝了几口水,吸了几口烟,和他的老婆爱妾讲几句笑话,才出来见农会的会员。
眼看差不多日下西山,他便问农会会员:“你来做甚么?”
会员答:“遇到大灾,今年田稻恐怕……”
话没说完,就受朱少爷斥责:“不要多说了,回去吧,年丰好收获为什么不来报告?年凶你就来!”
这位朱少爷,从前因他叔父朱志尧和先锋队关系密切的缘故,也曾经参加过先锋队政权的一些工作,任过武阳教育处的副处长,平素甚与农会表同情。
但他得知农会有意推动减租以后,居然就数天不到农会办事,还公然带打手到田里向佃农索要十足租,更声称“我叔父在上海做革命党的大官,你们不要不识抬举,再闹下去只好打死几个人”。旋即殴打佃农,把在场的七个佃农都打成重伤,还把其中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少年人打折一腿。
朱少爷这种威吓农民的做法,不仅引发众怒,而且极大影响到革命党政权的公信力,让农民不得不揣测起来,是不是革命党的高官真的和清廷疆臣没有区别?
朱稚竹得悉这个情况以后,便亲自带农会自卫军的人,到田上保护农民。朱少爷看到农军的人后,还不以为意,依旧搬出他叔父朱志尧的名字狐假虎威,还指使两个打手开枪示威。
朱稚竹震怒之下,深知这时候如果退缩或者屈服,就会使得先锋队在农民群众里的公信力受到极大影响,这才下令逮捕那位朱少爷,谁知道这位朱少爷自己暴力拒捕也就算了,最后居然被乡民推倒,跌入田埂边的水里淹死了。
这就是朱志尧的远房亲戚,被农会活活打死一事的由来本末。
至于屠宽那个弟弟让何海樵枪毙的事情,则是因为屠宽的三弟在常州做一家小学的校长。这所小学是由从前本地的义塾,改制而来,学校经费来自学租。
所谓学租,即从前的宗田、义租,一般是某些大家族的集体土地,地租收入多用来做私塾的教育经费。
屠宽的三弟坚持“学租是义租,是办学用的,义租是无减的!”坚决抗拒农会的减租政策,还到村里虚张声势,以他哥哥是宜兴县县长的名义来吓唬农民,强行收租。
但本乡农民多受何海樵宣传的影响,何海樵是常州农会里有名的激进分子,他不仅大力宣传抗租政策,而且还在乡下分发了三十多条警察局的枪支,屠宽的三弟倒霉撞上这帮手里有枪的人,当场就被激愤的村民打死,闹成这桩革命政权县长弟弟被农会打死的大新闻。
类似的事情,还有不少,都由于常州府的总农会没有一个明确决议分发下来,导致各县农会各行其是、各有主张,普通农民和农会会员也均意见不同,这才造成如此混乱的局面。
但随着时间发展,很明显的,地主群体和佃农群体之间的矛盾是在飞速激化着。
农会杀了几个据说有“清名”的“良绅”以后,更让形势分外紧张起来,朱稚竹是听说有些地方田主们已经开始重新收买土匪、组织团丁,做起反扑。
农民们则对不愿意减租的田主,也愈来愈激愤,或主暗杀,或主暴动等,手里有枪的农会会员,都主张非要大杀一场才能解气。
朱稚竹不知道他的老朋友宜兴县县长屠宽,被农会杀掉一个亲弟弟以后,立场究竟会不会发生变化。
但他焦急等待的常州府总农会的决议命令,终于传达过来了。
“什么!撤退!各地农军都要往常州撤退聚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