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战火还在继续着,但随着北伐军两个团部队和吴淞光复军全部进入市区,胜负已经没有悬念可言。
陈其美才下定决心派出的那些炮营部队,多数都没有发出多少炮弹,就被北伐军缴获。
自然,陈其美自己提拔起来的一大批贪官污吏监守自盗,本来也让沪军的炮营没有剩下多少战斗力可言。
蒋志清慌慌张张,他远远望见大批北伐官兵正向指挥部这里攻来。若非是华野战士顾及到不能破坏上海市区的民宅建筑物,成片手榴弹扔出去,沪军哪里抵挡得住?
即便是受限于保护民宅,华野战士靠着步枪和刺刀也能将军心大乱的沪军一举击溃。
蒋志清左右张望,情知不妙。陈其美派给他的卫队,也都是帮青帮小混混,到这种时候早就逃散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几个老同盟会会员还在负隅抵抗。
“全完了!”
华野战士分成三个方向朝指挥部突进,蒋志清虽然拿的是野鸡学校文凭,但毕竟也算正经在日军里喂过马,还算看得清楚大局形势。
他断定沪军惨败,已无一战之力,撤回沪军都督府的道路又被华野的穿插部队切断,重重包围之中,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娘希匹的,走!”
蒋志清眼珠转了几转,急智的头脑飞快运作起来,居然真让他在绝境里找到了一条生路。他把军装一丢,再把里面的衬衫反穿,甩掉马靴,趁着剩下那几个老同盟会做最后抵抗的机会,一溜烟儿跑掉躲到了妓院里面。
自从上海光复以后,蒋志清几次三番拿沪军都督府的公费进温柔乡,与老鸨们感情深厚,不曾想到居然在此时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可惜蒋志清这个前敌指挥一逃,剩下的沪军士兵找不到上级,更加无所适从,只能纷纷选择弃械投降。
华野部队推进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将沪军都督府包围。不过陈其美的动作又比蒋志清更快一步,在华野大军攻进上海的时候,陈其美就已经做好了逃跑准备。
沪军都督府被包围以前,陈其美就坐进日本人的军舰,很快逃入租界。
北伐军旋即占领沪军都督府,战士们在都督府的大楼前升起先锋队的黑赤旗,光芒闪耀,上海市民们也总算能够走出房门,胜利的结果算是就此决定了。
但逃入租界的陈其美会就这样甘心于他的惨败吗?当然绝不。
沪军主力尚在常州一带,控制南京的程德全和张謇也是陈其美的盟友。陈其美在日军保护下,才刚刚落脚,立刻就打电报给南京方面,请江苏都督府出兵收复上海。
大上海华洋杂处,各种各样纷杂的消息传遍天下,革命军的内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特别对于北洋军来说,这又提供了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而在更南方,林淮唐从徐州前线雪夜奔袭,千里奇兵攻占上海的消息,更是震撼人心。
原来闽粤两省高涨的物价,多少也是民众出于对新政府的不信任所导致的。如今胜利的消息传来,先锋队政权的威信自然得到极大加强,物价的巩固更是不在话下。
何况粮食总局,又陆陆续续动员了各地农会会员运输物资,几十上百车粮食运进大城市,投机商吃多少,农会立刻就运入多少,不怕他们噎死,就怕他们吃不动呀!
香港的胡汉民公馆,则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张弼士和他儿子张秩卿没了踪影,许许多多被张弼士请来的投机商人、钱庄大亨,已经赔光了全部身家不说,还因为不断拆借高利贷,欠下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
胡汉民完全愣住,他一只腿瘸着不方便站起来,就愣在座位上,看着眼前一位位衣冠楚楚的绅士绝望地吸食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管鸦片烟。
他眼里完全失去光芒,林淮唐究竟何方神圣?连这样都不能打垮他!
直到公馆楼上传来咚的一声,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胡汉民抬头望去,正好在公馆三楼的窗户外面看到了张弼士父子的身影。
张弼士、张秩卿脑满肥肠的两张脸,在公馆内所有大亨的眼前闪过,接着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直到胡汉民再听到两声“啪”的声响,所有绅士才都惊呼着站起来,接着都冲到阳台上,或直接跑到屋外——
只见张弼士父子两人的尸首,正倒在一片血泊里。他们从公馆楼顶跳下,头部率先触地,摔得粉碎,红白之物淌满地上。
胡汉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浑身发抖战栗着。可张弼士的做法,分明给所有人都指明了一条道路。
物价战失败以后,他们身上的债务就是赔光所有的田产、房屋、工厂和钱庄,也偿还不清楚。
拆借来的借款,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汇丰银行,也有不少来自香港和上海一些有权势的洋人大班。
到这地步,连张弼士都跳下去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几位绅士、几位大亨,相顾惨笑,或迟或慢,或早或晚,勇敢者登上楼顶一跃而下跳楼,怯懦者则回到胡汉民的公馆内,抓起桌上的鸦片烟整个吞咽进去,在极致的愚昧狂欢以后吞鸦片膏自杀。
几乎动摇先锋队政权根基的金融战争,算是以政府的大获全胜告终。秃鹫似的食利者们,纷纷走向自己的末路,他们终于也成为自己曾经啃噬过的尸体,罪恶地离开这个世界。
只剩下胡汉民,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那样,一直坐在公馆内,既不说话,也不吃饭和喝水,只是呆呆地坐着。
过了很久,公馆内照顾胡汉民起居的佣人,给他拿来一份最新的报纸。
胡汉民看着上面的一条条新闻,也是先锋队的一次次胜利,默然无语。
他翻过页,最后终于看到另一条新闻——“孙中山先生正式回国,宣言调解上海乱局”。
“哈!哈!哈哈哈!”
胡汉民狂笑起来,任谁拖拽都制止不住,直到公馆的佣人请来医生,才终于确认他疯掉了。
那张报纸滑落到地面,孙中山的照片和林淮唐的照片被报社编辑放在一起。风吹过,卷起报纸,飘上天空,使两张照片忽闪忽现,纠缠在一起,直到香港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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