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读者@远重光 和@十年过客 ,两位读者中前一位先生认为我说张献忠和革命者有相同的起点,是在污蔑革命,说我是假的共产主义,是居心叵测地要贬低革命,后一位读者则认为张献忠等明末起义军不能称为正义,而只是流寇式的盗匪集团。
对于@十年过客 的疑惑,宇文完全能够理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读过顾诚先生的《明末农民战争史》和《南明史》,多数人对明末农民起义军的了解都完全来自于清初士大夫的一批抹黑段子,而且张献忠所部前期大西军的纪律也确实不能和李自成的大顺军相提并论,这里篇幅有限我就不再赘述明末农民起义军相关的史料考辨问题了,只是推荐大家去读读宇文的前作《明末不求生》以及明史大师顾诚先生的两套书《明末农民战争史》和《南明史》。
对于@远重光 先生的问题,我也想请问您,范文澜和白寿彝的两部中国通史都对李自成、张献忠有极高评价,前三十年时最流行的历史通俗小说《李自成》,曾和描写人民志愿军的《东方》一起荣获首届茅盾文学奖,在中国真正的共产主义者心目中,李自成、张献忠这些人物到底被看作什么样的隐喻形象,您真的了解过吗?文革期间大为流行的关于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小人书,您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姚雪垠在《李自成》中描写的“老八队”被戏称为”老八路“,宇文只听过有人批评赞美李自成、张献忠是过于”阶级史观“,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批评宇文甚至不是去赞美了农民军,而只是中性偏褒义的评价张献忠,就被人批评为”假的共产主义者“、”新儒家“了,哪门子的儒家会把李自成、张献忠捧到舞台上呢?
您认为宇文拿张献忠来隐喻革命,是对革命的污蔑,那只能说明在您的心目中看不到农民起义军的伟大,对封建时代的反抗者没有应有的同情心,只有着过分的要求。要求三百年前的农民起义军拥有科学社会主义的武装,或者要求他们必须拥有现代人民军队的纪律,否则就要彻底否定他们,这样的想法我想才是假的共产主义。
太平天国的金田起义,至今还铭刻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宇文可以在这里明白告诉读者,宇文一贯支持、尊敬和同情各个时代的农民起义军,如果有读者认为这便说明了宇文是一个假的共产主义者,那么我们大可以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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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祖荫接受了林淮唐提出来的一系列请求……或者说是要求。
相对的,社会党也会给予郑祖荫大量帮助,资金、武器、军事训练的教官和可靠的行政干部,这同样能够大大稳固郑祖荫在福州的地位,避免野心勃勃的许崇智在短期内策划什么夺权的阴谋活动。
“在闽军以外,另外建立一支保护都督府的警卫新军,是现阶段最为迫切的任务。”林淮唐说道,“不然许崇智万一暴起发难,我们从闽南出兵支援也需要时间,万一出什么事情……?我不敢想象,这也是考虑荪公您的人身安全。”
郑祖荫连连点头:“这些情况我都明白。”
他很欣慰地望着林淮唐:“君汉和当年在蒙学堂时比起来,变化很大、很大,你成熟了,能担得起现在民国要求你的那份责任了。”
林淮唐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在郑祖荫门下受教的那段岁月,但记忆就保存在他的大脑中,只要会回想一下,画面便会一一浮现出来。
林淮唐对郑祖荫肃然起敬:“荪公做完了您们那个时代该做的事情,我们这一代人同样也会如此完成我们该做的事情。”
郑祖荫大为感慨:“我国家有士如此,中华果不亡矣!”
何止是不亡。
林淮唐的理想,可不止是救国。
他和蔡绮洪相对而笑,社会党宏大的理想不少部分已经超出了郑祖荫的认知,但社会党的最低理想——建立一个富强独立而自由的民主共和国——确实就是郑祖荫心之念念的中华复兴之梦。
革命的事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一代代人怀揣着起点相同而终点不同的理想,一直前进着,也因此那个终点将会被推到越来越高的位置。
想到这里,林淮唐也不愿意去苛责诸如李烈钧、许崇智这样过早与社会党分手的革命家。
但不愿苛责是一方面,真到决裂的时候先发制人,又是一方面了。
对资产阶级共和革命的老一辈革命家,最大的尊敬,就是竭尽所能地战胜他们。
三人在美洲饭店中继续用餐,又接着讨论其他更为具体的问题。不过林淮唐对食味已没有任何兴趣,简单吃饱以后,便从口袋里抽出一本德文的技术资料读了起来。
林淮唐不以为行政干部就绝对不能领导工业建设,但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自己起码能够拥有一定理工方面的基础认识。
毕竟拥有了这样惊人的精力,光是用在打架上,意义那就太小了。
把这精力、记忆力和计算能力,用到学习新知识上,至少林淮唐自己会更满足一些。
郑祖荫看着自己这位年纪轻轻但已大权在握的学生,突然间又抱起书本,就那样旁若无人地靠在椅子上读书,既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
“君汉好学……当真是好学得过分了。”
蔡绮洪耸着肩膀:“荪公现在说话,我们的林书记长是听不见的。他看起书来和处理文牍时一样,好像一头扎进深海里似的,注意力专注得过分咯。”
林淮唐就这样又在美洲饭店的雅座包厢里看了一个半小时的书,直到一边的郑祖荫和蔡绮洪终于再等不下去的时候,他们才叫来店员收拾饭菜,然后连推带拉的把林淮唐“请”了出去。
这两天林淮唐又好几次到郑祖荫暂住的美洲饭店商讨合作问题,他每来一次,总难免引起厦门轰动,市民都把到美洲饭店来和林淮唐一起同店吃饭当成一种很有面子的事情,搞得交通都要出问题。
林淮唐毕竟是新闻界特别重点关注的人物,很多时候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来。连他自己都自嘲,革命家活成流量,还真是活久见了。
这种时候,林淮唐就会又怀念起在江北的北伐岁月了。
北伐时虽然为了舆论宣传的必要,林淮唐一样要常常在闪光灯下作秀,但战火下勇士们的流血牺牲,会让林淮唐觉得自己厚着脸皮的作秀,只要能够帮助到同志们,就很有意义。
现在到了和平建设阶段,失去了那种迫在眉睫的炮火威胁,林淮唐自己都会感觉尴尬起来。
但这反而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短暂的和平空气,是会让人放松的。
现在还远远不到放松的时候呢,只要有益于革命,厚脸皮一些也就厚脸皮一些吧。
民国元年的厦门,就这样日日陷入狂欢之中。市民皆以争相睹见林淮唐的模样为傲,短时间内鹭岛上便冒出了许多据说是林淮唐北伐时吃过的XX特色美食,还有各种各样的店面都打起了林书记长曾经光顾过的旗号,其中还包括了兜售女用饰品的首饰店,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林淮唐则安下心来,又读了几天书以后,他专门挑了距离黄花岗起义一周年纪念日还有七天的日期,踏上了前往广州的船只,自然,依旧是买的华南海运公司船票。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意洞,我们现在的努力,会让你满意吗?”
大概一年之前,也是在广州,那是林淮唐的新意识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头一天。
林觉民为救他而死,在林觉民的牺牲以后,林淮唐又挽救了一群本该埋骨于黄花岗的英烈,并带着他们走上了一条1911年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厦门岛外的海浪,比离开上海时的浪花更激烈,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绿色。
林淮唐握紧了手心,满掌布满了汗水。
阔别一年,回到广州,他能让林觉民的在天之灵感到满意吗?
没能拯救林觉民,注定将是林淮唐无法释怀的一件事。
同在船上的蔡绮洪,问道:“客轮中间要在汕头停靠一会儿,书记长要去看看吗?看看……萧枳。”
萧枳。
他牺牲在惠州,牺牲在海陆丰,但遗体最后安葬在了汕头的烈士陵园。
汕头的烈士陵园,原来是当地的一座曾公祠,是用来纪念曾国藩的。社会党占领汕头以后,当然立刻拆除了曾公祠的一切牌匾,后来干脆将其改建成了辛亥革命烈士陵园。
萧枳的牺牲,又是不同于林觉民的另外一种牺牲,但相同的一点是,他们都同样对林淮唐的想法造成了极深远的影响。
“嗯,我要去烈士陵园为萧枳同志送一朵花……他的遗孀,曹凝同志呢?”
蔡绮洪答道:“曹凝现在在湖南,是桂阳县县长,应该是民国第一位女县长。”
“桂阳?她在湖南做工作?”
“是的,南北议和前后,闽粤方面的野战军占领了赣南和湘东南的几个县,赶在和议告成以前,在当地建立了工农政权。”
早在梅州时期,当时的先锋队就很注意往赣南等处发展,甚至在武昌起义以前,先锋队就在赣南的寻乌县等几个县建立了基层农会组织。
辛亥革命期间,虽然北伐军主力前往江北作战,但闽粤大后方也不是完全没有行动的,农会自卫军沿着闽粤赣边控制了江西南部好几个县,建立了一条从寻乌县一直到大庾县的走廊,将闽粤大后方和湘东南连接了起来。
湘东南的桂阳、宜章、资兴三个县,目前都由社会党直接控制政权。
但林淮唐还是有些担心,这样说桂阳县等于直接是在社会党华南根据地的最北面了,一旦南北发生冲突,桂阳县便充当其冲。
林淮唐说道:“党中央政策失误,害得萧枳同志牺牲,我们已经对不起人家的丈夫,不能再让曹凝有什么危险。如果曹凝发生意外,我们党怎么对得起萧枳!要尽快做一下调整,给曹凝调整一下工作,至少让她到汕头来工作吧?”
蔡绮洪答道:“这……书记长,其实曹凝同志自己是想去江北前线工作的,我们千方百计才把拉了回来。她的性格,书记长大概也知道……狠的时候,简直吓人,谁也拦不住,谁劝得住她?没有办法的。”
林淮唐轻轻一叹:“在我们革命的道路上,每牺牲一个人,我们的责任便都要再重上一分。社会党要对得起那些烈士,将来绝不能让这许多烈士的血白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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