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PM
霍格沃兹二楼,校医院。
“好吧,在我这不过住了几天,现在是真的要去寻死了!?”
对待病人总是像至亲一样唠唠叨叨,让人既贴心又闹心的波皮·庞弗雷女士气极喊道,低头对矮小的鹰院院长大声斥责:“我看过那个魔咒!菲利乌斯!那太危险了!高年级学生来施展都未必能有成效,你居然会准许一个一年级的新生来用!梅林啊!他不过只有十二岁!”
“......”弗利维教授掏出手帕擦掉脸上的唾沫,无奈道,“别生气,波皮,我在旁边,一旦有什么糟糕的迹象我会立马停止的。”
“那也不可以!你和校长一样!总是纵容学生们做些危险的尝试!每次都是我给你们和那些可怜的学生善后!”庞弗雷女士气得面庞通红,“如果你一定要执迷不悟,我必须在这之前给出我的警告——大脑的损伤是极难治愈的!像中了遗忘咒的可怜人,他们的记忆力被永久地损害了一部分!而这个不知道是哪个骗子冒充的梅林给出的魔咒如果施法没有成功,后果就太严重了!比遗忘咒的影响要大上好几倍!更别说还有脑袋爆炸的风险!”
弗利维教授翻过手帕,用手帕的背面擦掉又被吐到脸上的口水,尴尬地向躺在床上的男孩问道:“怎么样?你确定自己做好准备了吗?确定要继续这个魔咒的试验吗?”
林恩斯·洛凡德·霍格沃兹学校拉文克劳学院一年级生·脑海里放了条蛇的不幸者·无法施咒的可怜人,郑重而认真地点头,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准备好在精神最佳的时刻试验魔咒、准备好魔咒实验前的基础理论理解、准备好面对失败的风险、准备好失败后的各项应对措施、准备好即使最糟糕的情况也泰然自若的心态......
“我没法制止他,波皮。”
“你们!”庞弗雷女士朝两人瞪大了双眼,但始终没法改变这两人想法,最终气呼呼地去准备可能用到的药水了。
林恩斯向庞弗雷女士和弗利维教授投去感激的眼神。
他所谓的“一切准备”,包括但不仅限于“意外死亡”的准备,神秘学的道路上荆棘密布、迷雾重重,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每一步绝对无错、没有人能确保自己的选择不会招致自身的灭亡、没有人能重头再来......
但那又怎样?
迷雾障目,只能合眼自闭?
荆棘密布,就打算画地为牢?
林恩斯不会这么选择。
“呼吸,活着,呼吸,活着,很无聊啊,”林恩斯抬头看向苍白的天花板,无比平静地低声说道,“反正脑袋里已经有一颗定时炸弹了,不差再玩一次俄罗斯转盘:没中,延缓爆炸时间;中了,提前爆炸而已。”
【不错的自我安慰。】
道格拉斯低低地笑道,蛇嘶声格外刺耳。
“这可不是自我安慰,这是在下战书。”林恩斯无声一笑,“我的脑袋只能我做主。”
【比起学生,你更像一个赌徒。】
林恩斯没有再回应它,单手伸开,掌心朝上,扫帚魔杖稳稳地落到他的手中,紧紧握住魔杖,手和魔杖二者不停地颤抖着,频率越来愈大,就在他几乎快要抓不住它的时候,一字一句地念出那句“梅林”的魔咒:
“‘洗面革心’!”
......
风声。
风有声音吗?
风当然有声音,是由空气流动形成,气流触碰到人耳,通过颅骨震动引起颞骨骨质中的耳蜗内淋巴振动而产生听觉,于是人听到了风的声音。
可是,我没有耳朵呀。
怎么会,人都有耳朵......你真的没有耳朵,你是人类吗。
我是你,你是人类吗?
......
我醒来了,或者我之前并不是在睡着?只是用这种说法来增加一种人类喜爱的“仪式感”?人们总是觉得早起是对现在的问好,晚睡是对过去的缅怀,我应该也是......人,所以我也要用这种说法来让自己更“正常”一些。
我仰头,看到天空,或者那不应该叫天空?黑暗、冰冷、坚硬的平面上没有任何熟悉的“水蒸气遇冷液化后”的小水滴或小冰晶,没有熟悉的将在五十亿年后停止放光放热的巨大球体,没有可爱的长尾飞禽......奇怪,我没有眼睛,我是怎么看到的?
我低头,“看”到大地,或者那不应该叫大地?透明的液体里无数不可见的圆球在碰撞、吞噬、合体,他们的每一次动作都是那么的细小轻微、难以注意,但当他们顺着一个方向运动,透明的液体就形成了巨大的“浪潮”,一遍又一遍地将比他们巨大无数倍的东西吞没——没错,说的就是我。
我被吞没了,或者之前就不是巨大的个体,那只是我的幻觉?以为自己是一个大写的、可怕的“人”,但实际上不是,真正的人早起是不会对自己说“我醒来了”的,果然我不是个人啊,那没有耳朵没有眼睛也可以理解了。
我是一个小小的圆球,在根本数不清的圆球群落里撒泼打滚,但不知道为什么,坚硬而冰冷的黑沉天空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原本天空与大地的距离就像自以为巨大的我和小小的圆球之间已经不能用任何词语形容的“身高差”,但现在这个身高差没有了,我像一盆水,我们都像一盆水,被狠狠地甩在了坚硬的天空上,无数的圆球群落分裂后、渗入进天空,都成了坚硬天空的一份子。
许久许久以后,我听到了风声。
风声?
奇怪,我为什么又听到了风声?
我虽然没有眼睛,但我往下“看”,我看到了一个黑发墨瞳的男孩,他站在冰冷坚硬的黑土上,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我是一片竹叶,墨色的竹叶,风流过我,我被吹地哗哗作响......哦,原来这就是风声,我虽然不是风声,但能产生风声,所以我没有耳朵也能听到。
你呢?
你是我,你知道怎么产生风声吗?
我从地上拔出一整根墨色箭竹,原本十数米长的箭竹渐渐变小,因为它在巨大的我手里是相对小的;
我轻轻挥舞只有一尺长的箭竹,霎时狂风过境,风暴的利刃重新将天空大地一刀两断、一分为二,地面依然漆黑如墨,天空上水滴汇聚成海,明亮如镜,我从镜一般的天空海水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是林恩是。
......
林恩斯缓缓睁开墨色的双眼,原本雪白的天花板仿佛被鲜血浸透了一样,令人骇然。
鼻翼间仿佛被某种粘稠的液体塞满而难以呼吸,喉咙里似乎被什么噎住而难以发声,这种别扭是如此难受,以致于他挣扎着起身将喉咙里的东西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
天花板是红色的、被单是红色的、吐出来的东西也是红色的......不是我下了地狱,而是眼睛被血蒙住了。
林恩斯有点好笑地想道。
触觉是最先回到这具身体上的,他顿时感觉到左手上握着一根微凉的、14英寸左右或者说一尺长的条状物。
林恩斯抽出来一看,这是一根通体墨色的魔杖,触手温润而微凉,形状像一节一节的箭竹,每一段竹节相交处有着淡白色的旋纹,透露着清淡而又神秘的气息。
他望着这根魔杖,仿佛心意相通,他就是它,它就是他,这种对自己拥有物知根知底的感觉真想让林恩斯放声大笑。
但还没等他笑出声,剧烈的情绪让他又咳了一口血......
“别乱动!”一直端着医药箱守在身旁的庞弗雷女士怒气冲冲地叫道,“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捡回了一条小命就给我好好躺下休息!我要把从你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流出来的血好好擦一擦!”
“谢谢......”林恩斯艰难地发出一点点声音说道。
“闭嘴!好好休息!给我躺个三天再说话!”庞弗雷女士狠狠地瞪了林恩斯一眼,顺手帮他掖好被角防止晚上漏风着凉。
“是......”
“闭嘴!”
“......”
林恩斯无语地再次望向天花板,眼里的血被擦干了,它也就变回白色的了。
他躺在床上扭头四顾,发现弗利维教授不在了。
......
校医院大门外。
“阿不思,几十年来,我真的没见过这种情况!当他对自己施咒后,他整个人直挺挺躺下,眼鼻耳口都在流血!最令人骇然的是,当时他的大脑仿佛一个巨大的风暴!”弗利维教授拿手帕擦着眼睛里流出来的血,惊声道,“我被他的模样吓到了,刚想进去看看,就被那精神的风暴撕成了碎片!”
“我警告过你,老朋友,不要用‘摄神取念’,”邓布利多银灰色的双眼看向校医院的大门,仿佛透过它直接看到那个特殊的男孩似的,“他很不一样,上次新生分院结束后分院帽告诉我,他的精神力远超同龄人,能自己欺骗自己的大脑,而且思想里有非常危险的东西,提醒我如果不是必要,不要去偷看他的想法。”
“他现在会有危险吗?”弗利维教授忧虑地顺着邓布利多的目光望去。
“精神世界的奥秘,直到现在我们也还远未通晓,千年的巫师,在神秘的精神世界不断钻研,得到的咒语也不过只有夺魂咒、遗忘咒、摄神取念、大脑封闭术区区四个而已。”邓布利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想明白他在那个世界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有没有受到伤害,除了通过他的嘴巴得知以外没有其他办法,这段时间里要辛苦你经常来照看一下了,最好能问出些什么。”
“当然,他毕竟是拉文克劳的学生。”弗利维教授抹着鼻血和眼血微笑着,稍显滑稽的微笑里有着不可言喻的自豪——所有老师都希望学生有出息,而且他们往往都希望自己教的学生比其他老师教的更有出息。
长脸啊。
邓布利多苦笑一声,飘逸的银须都显得有点颓唐,皱着愁苦的眉头,委屈无奈地说道:“我本来还以为自己挺讨孩子们喜欢的,怎么这个林恩斯·洛凡德却总是躲着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