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斯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青铜的巨门之后是一个奇特的“地窖”;
地窖的拱形红泥天花板极高而无法触及,上面画满了令人无法理解的怪物彩绘——无一不是无眼的皱皮怪物吞噬儿童的图景;
地窖的四方极为狭窄,四面石墙上却堆砌了四个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壁炉;
四个硕大壁炉中的火焰旺盛而高美,却无法温暖人们脚底下踩着的黑泥地哪怕半寸;
因为积年累月的白霜覆盖着这四四方方肥沃黝黑的土地;
白里透黑的地面上摆放了一张方形橡木长桌;
方形的橡木长桌上摆放着一眼数不清个数的金盘银盘和宝石盘;
一眼数不清个数的金银宝石餐盘上盛放着十来个大小不一、赤身裸体的男孩和女孩;
精致的餐盘上盛放着的孩童直勾勾地盯着地窖天花板上的怪物彩绘;
直到一袭漆黑的斗篷遮蔽了他们的双眼才流露出一丝难言的恐惧:
那个藏在漆黑斗篷下的身影又高又大,却好像没有重力一般漂浮在半空中,脸完全隐藏在破烂不堪的兜帽之下,从黑袍里伸出的手干瘦嶙峋、骨节分明,灰白色、阴森森的皮肤闪着诡异的光,上面还布满了黏液和黝黑的斑点,就像某种死了以后在水里腐烂的东西......
然后,林恩斯听到——这披着黑斗篷的诡异生物低头朝着餐盘上的一个小小的、哭泣中的孩童,慢慢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的气,喉咙里发出吮吸异物的咯咯声,似乎它吸进去的不只是周围的空气......
突如其来的寒气席卷了每个刚刚走入“地窖”的人,林恩斯觉得,那不明缘由的寒意正慢慢渗进他的皮肤、刺入他的骨髓、侵入他的胸膛、进入他的心脏......
即使他并不认为那个半空中漂浮的“摄魂怪”形象可怖。
是的,“摄魂怪”,从看到它的第一眼,林恩斯就认出了这个怪物的身份根底——《黑暗力量:自卫指南》里介绍过这种披一身黑斗篷的家伙:
“每当它们到来时,比起眼睛和耳朵,你的皮肤会先感知到不同寻常的寒冷——即使是在夏天;它们是至邪恶的生物,总是披着一件比深夜还要漆黑的斗篷,全身都像是在水里泡烂了一样,有着结痂的手掌。它们没有五官,在本该张嘴的地方有一个洞,用来吸取快乐——无论是麻瓜还是巫师;目前所有遭遇过摄魂怪的人们都心有余悸地表示遇到它们的时候感觉再也不会快乐了......
“如果可以,不要接触;
“如果必须接触,请学习守护神咒或者请求一位熟练使用该咒语的巫师陪同;
“如果与它们久处一室,且不会使用咒语防护,那么无论是纯洁还是肮脏——你的灵魂都将被它们吸走。”
——昆丁·特林布《黑暗力量:自卫指南》。
面对着“黑斗篷”的“呼吸”,孩童从嚎嚎大哭到间歇性抽泣最后到无比寂静,摄魂怪兜帽下的嘴似乎从他那吸走了许多不可名状的“生机”——
终于,孩童就好像停止了呼吸似的,稚嫩的胸膛不再起伏,花瓣般温软微红的嘴唇渐渐黯淡下来,一个闪着荧荧亮光的银色光点从那张死尸般苍白的嘴唇里缓缓升起......
“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都让它们回到妈妈的怀抱里来——”
长桌旁站立的麻袍们低低地吟诵道。
林恩斯平静地望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即将在自己面前失去他宝贵的灵魂,无动于衷得就好像在看一场“表演”。
他当然不是见人死亡麻木不仁的冷血混蛋,不救人只是基于三个很简单的原因:
一,他打不过莉莉丝和这么多的麻袍者。
二,他不会“守护神咒”。
三,他只是一个无情的卧底,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拖延时间等傲罗们赶紧到,而不是自己一个人逞英雄。
看到那荧荧发亮的银色光点终于被自己吸出来后,摄魂怪似乎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将头埋的更低,“嘴巴”——一个不成形的大洞——贪婪地吸吮着空气,发出临死之人才发出的“咯咯”的喉音。
就在银色光点即将顺着被吸吮的空气进入摄魂怪的口中时,它忽然不见了。
林恩斯微楞,揉了揉眼睛,四处探看都没有瞧见,最终仰头望去——才在天花板上发现了一只散发着银白色雾气、不似真物的银色蜂鸟——那枚银色光点被它衔在嘴边。
现实中蜂鸟是五十公里每小时,如果是俯冲的话可以达到一百公里每小时,想来刚刚正是这只蜂鸟骤然的一个俯冲“衔”走了那枚银色的灵魂光点。
只是这个散发着银白色雾气的模样......难道是守护神......?
林恩斯觉得自己应该质疑这个结论,可又怎样都找不到反驳的证据——无论是它的外形、给人的感觉、还是摄魂怪看到它靠近后下意识地后退避让都与魔咒书上的描写非常相符。
可问题是,这个守护神是谁的?
谁使用了“呼神守卫”?
林恩斯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首先排除麻袍者和莉莉丝的“孩子们”施咒“忤逆”母亲的可能,其次谢尔盖人还在青铜门外,应该也不是他施咒,那最后只有......
进到房间后就跟着安妮安娜两姐妹悄悄站在角落里的黑发男孩不经意地望向了坐在长桌主座的“妈妈”莉莉丝。
她坐在一把诡异的像是用人干皱的四肢和躯干组成的“人椅”上,无论是脸还是身体都蒙上了奇怪的黑纱,包裹的严严实实,不露一点肌肤——配合着眼前这副餐盘盛儿童的诡异场面,还真让人觉得这个女人是来“送葬”的。
很快,莉莉丝用她的行为验证了林恩斯的想法——
她抽出魔杖,朝被摄魂怪吸出灵魂的男孩轻轻一点,那具了无生气的躯壳便乖乖地漂浮到了她的身前;
然后她从修长的桌子下摸出一个小小的人形木偶,身形发型大小逼真的都与男孩相差无几,除了呆滞的、用马克笔随手涂画的五官外——单单从背影望过去,视力差一点的搞不好真会以为是个男孩;
接着,莉莉丝打开木偶肚子上的开关,打开了它的“肚皮”,顺便魔杖化作小刀,像是杀死某种随处可见的家畜似的割开那具“躯壳”的脖颈,鲜血在渐渐缓慢无力的泵动中灌入木偶的肚子里;
最后,天花板上的蜂鸟一个高速俯冲,将那枚银色的灵魂光点放进了木偶肚子里微微泛着涟漪的血;
莉莉丝关上“肚皮”,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颗鲜红的、不断弹跳的血珠——它与林恩斯在第十审判室看到的、被校长焚烧掉的那颗一般无二——将那颗“弹跳的糖果”塞进人偶粗制的、只能开颔闭颔的嘴巴里。
“五、”
“四、”
“三、”
“二、”
“一、”
“嘣!”
莉莉丝将它放在地上,魔杖轻轻一点,轻轻念道,语气甚至有点“淘气”。
话音刚落,那只先前还是死物的人偶赫然瞬间动弹了起来!
它就像一个刚刚落地的婴儿的一样,躺在地上,四肢没有目的地胡乱拍打着遍布寒霜的地板;
但与普通的婴儿相比,它的成长速度又相当惊人,还没过五分钟,就学会在地上爬行并发出语意不明的呜咽;
十分钟过去,林恩斯亲见那个木偶从死物变成只知道哭喊的婴儿再到学会爬行再到艰难站立最后甚至已经能与“它”的“妈妈”莉莉丝愉快地交谈了。
“你叫米格,好吗?孩子。”莉莉丝的声线变得非常温柔,事实上自从林恩斯在这间屋子里听到她说话开始——他就觉得莉莉丝的声音变化很大,大到他觉得有一种“陌生的熟悉”。
“好的,‘妈妈’。”木偶欢快地回答道,显然他的母亲给他装了一个很好的“舌头”和“嘴巴”,让他不用像可怜的小卡米尔一样当一个结巴。
“接下来,轮到谁呢?”莉莉丝转过头来环顾四周,尽管面罩黑纱,那声音却依然能让人觉得面纱下的笑容定然温柔无比,“谁想成为我的孩子呢?”
林恩斯赶紧低头藏身,耳边却还是响起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黑女巫的呼唤:
“是你吗,林恩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