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死亡,越是会接近曾经死亡的原因。
很多本介绍摄魂怪的书籍上都说过——“它吸取人们所有快乐、积极的情绪,并让受害者强制回忆起自身最痛苦的经历,一遍又一遍”。
林恩斯没看到什么回忆,只听到了那个哭声,但书本也没有骗他——听到这个哭声的刹那,他的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那是一种纯粹心灵的折磨,比起曾经被拉弥亚在记忆宫殿里千刀万剐、被莉莉丝在十倍感知下使用钻心咒还要刻骨铭心。
他应该很熟悉这个声音,但他又确实回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完全不清楚是谁在哭的情况下,他竟然因为这个哭声痛彻心扉,简直不可思议,只能将这种心痛的情绪归结于曾经的自己与哭泣的人之间可能有着非常亲近的关系。
可像他这种怪诞的人,谁会愿意与他这么亲近呢?
还没等他模糊的意识想明白这个问题,整个人骤然摔到了地上,在拼命的喘息下,他终于觉得肺部中不再充斥着那种令人作呕的脏水、腐尸之类的气息,“地窖”里的火炉又有了温暖的亮光,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噼噼啪啪”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动听,所有的感官都跳动不止,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
林恩斯仰头望去,守护神“蜂鸟”站在自己身前,只有婴儿拳头大的虚幻个体散发出的冷色调光芒此时此刻看上去竟然那么温暖。
摄魂怪依然对他垂涎欲滴,但碍于守护神的威慑和保护,它只好转向别的餐盘上的男孩和女孩。
莉莉丝举起魔杖,朝桌尾的那个男孩轻轻一点——林恩斯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鱼竿钓住拉到了她的身边。
“安娜,这个男孩你们在哪抓到的?”莉莉丝被黑纱包裹的纤细五指径直掐住男孩的咽喉,忽然问道。
尽管很早之前就在心里做好准备,但没想到“妈妈”居然认识这个自己抓来的男孩——林恩斯?这种特殊的巧合让安娜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在她短暂却丰富的人生阅历中,“巧合”往往意味许多糟糕的事情。
安娜说道:“是在东苏塞克斯郡霍夫镇的某条街道上拐来的。”
“你们在霍夫镇呆了多长时间?”
“......大概五天左右。”
“五天?时间太长了,你们的行踪可能已经被‘占卜’到了。”莉莉丝冷漠地说道,“你们对他使用夺魂咒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是因为被父亲责打谩骂,所以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
“嗤!”
莉莉丝蒙着黑色面纱下的嘴唇里发出一声刺耳的讥嘲:“你有父亲?小家伙?我怎么记得有人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我没有父母’?嗯?”
安娜听到“妈妈”说的话后顿时拉着安妮一起下跪,冷汗涔涔;自己居然被一个男孩给骗过了!这无疑会让“妈妈”对自己更加失望,现在只能祈祷自己的顺服能让她稍微消去因为自己无能而产生的火气——至少不要杀死自己或者做成木偶。
......
被莉莉丝掐住脖子的林恩斯找了个适合出声的姿势站着,很认真地说道:“一年前是没有的,最近才认了一个负责专门给钱的便宜老爹。”
“哦?我能问下叫什么名字吗?”
莉莉丝耐人寻味地说道。
“......菲尼克斯·洛凡德。”
林恩斯在伦敦哪里有什么父亲,但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傲罗救场救命,就算没爹也得编一个假爹出来。
“能顺便告诉我你父亲的地址吗?我会顺便把你的尸体邮寄给他的。”莉莉丝冷笑道。
“哦,那不必了,我还是自己走回去见他吧。”林恩斯一本正经说道。
“瞧瞧你,”莉莉丝忽然松开了握住他咽喉的手,转而抚摸着林恩斯额头,“明明自己的性命都被握在一个黑女巫的手里,怎么还能有这种随口胡扯、毫不慌乱的底气呢?这种莫名的自信是来自哪里的?”
“不瞒你说,莉莉丝女士,我的自信来自于我对您的喜爱和认同。其实我早就看魔法部和霍格沃兹不爽了,对邓布利多那个老顽固也非常看不顺眼,你想啊,像我这样的年纪,正是为非作歹的好时候,偏偏被各种校规、各行老师压住,我怎么可能甘心?正巧这个时候遇上了你和你的组织——烧杀掳虐无恶不作,刚好合了我想要跳出那些老骨头设下的藩篱的想法,所以我就找到沃森姐妹,被她们抓来这里见你——亲爱的莉莉丝女士,只要能让我加入‘Λμια’组织,无论是杀人放火焚尸碎尸还是拐卖同学买卖器官,我都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林恩斯一脸“狂热”地说道,脸上泛起一丝变态的红晕。
——明明以前当着面骂人家是“长着44码脸的丧心病狂老太婆”,现在却能恬不知耻地说“喜爱和认同”,
这种在当事人面前胡诌加扯淡的本领还真不是谁都有的。
“噗嗤!”莉莉丝仿佛被林恩斯这一大框头头是道的说辞给逗笑了,连续着发出好几声“咯咯咯”的笑声,充斥了林恩斯以前嘲讽的“喜欢装嫩”的说话调调。
少年依旧一脸狂热的看着她。
“可怜的孩子,”莉莉丝掩着嘴巴笑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是吗?你难道真以为我在这封闭的地窖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吗?”
林恩斯心里猛然一沉。
“我甚至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座城堡里已经偷偷潜入了多少傲罗、他们每个人都在什么位置~”莉莉丝一直看着林恩斯的眼睛说道,“你们搞的小动作我一清二楚......”
“这是我的城堡啊,你是想拖延时间等傲罗们过来是吗?”
莉莉丝用一种小女孩的腔调嘻嘻说道:“但很可惜啊,他们都被我的木偶、玩偶、娃娃们缠住了,多半是来不及救你了,或者你多讲几个有趣的笑话也许能延长一下你存活的时间?”
林恩斯并没有就此表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是故作天真地说道:“莉莉丝女士,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莉莉丝抿嘴一笑:“邓布利多教授派你来的吧?也是,在十二到十三岁这个年纪,他的确是找不出比你更好的人选了——沉稳、机智、魔法实力不错、心理素质都过硬,至少在我那个年代,十二岁时没见过比你更优秀的男孩了。”
“过奖了过奖了,其实我也没那么好。”林恩斯“羞涩”地摸着后脑勺,腼腆地说道。
“理智、冷静,对自己百分之三百的自信?”莉莉丝眯起眼睛,低声说道,“这就是你最大的‘底气’?绝对相信自己的大脑通过分析收集来的信息所下的一切判断?但你看到的、亲眼所见的难道就是真正的、确凿无误的真实吗?也许只是旁人别有用心的误导?”
林恩斯嘴巴微张,忽然发现她说的其实没有问题,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即使有些时候事情与自己所想的不大相符,但大多数大体上都相差不远。
“你不了解你看到的人和事,林恩斯。”莉莉丝平静地说道,“一个也不了解,你自以为自己能一眼看穿别人,但其实这只是一种错觉,一种别人看穿你后故意给予你、施舍你的一种错觉。”
林恩斯皱起眉头,不仅仅是莉莉丝转变说话方式后的话语给了他某种奇怪的熟悉感,以及从一开始进入这个房间就观察到的莉莉丝身上一些强烈的“不和谐”。
“不和谐”在哪里呢?
——她的身高、她的坐姿、她被黑纱蒙盖、不肯流露每一寸肌肤的动机。
这些都让林恩斯察觉到了某些“异样”。
“你不了解‘人’,我的孩子,一个都不了解。”
莉莉丝轻声说道,双手放到脑后,慢慢地解开蒙住面容的黑纱——
林恩斯望着莉莉丝的脸庞在面纱下勾起的轮廓,忽然想起:
莉莉丝是个易容马格斯、
那自己曾经见过的照片里的她难道就一定是她真实的面容吗?
自己在破釜酒吧第一次看到的那张脸难道就是她本身的脸吗?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她顶着一张虚假的、不真实的、不属于自己的脸活了很长时间?
对于一位受过战争创伤、心灵排斥社会的易容马格斯,她是否可能选择一张与自己无关的面容来完成一切社交任务和学习任务?
如果这个设想是真的......
林恩斯忽然没来由的联想到一个人,
也是一位母亲;
同样失去了孩子和丈夫;
同样收养了大批的儿童;
同样在一些年幼的孩子里被唤做“妈妈”;
林恩斯不想再想下去,甚至迫不及待地期望那张面纱下面容终结自己无由的猜测,但当他真的看到了那张脸后,他只能眼神空空地喊出了一贯的称呼:
“斯莫伍德太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