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希望当时的自己是个瞎子,真的。
……
那是1970年的6月21日上午9:45分。
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对吗?因为那一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父亲和母亲说要给我办一个让所有同学和朋友都羡慕的生日派对,就在那天晚上。
所以当天我整个人的精神都非常高涨,特别开心,就连工作时都哼着欢快的小调,NHS诊所的护士长因此批评了我很多次,说工作场所要严肃一点,不能嬉皮笑脸的,会有敏感的病人以为我在嘲笑他们,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我口头上答应了护士长,心里却不以为意,毕竟是一年就只有一次的生日啊,我认为自己没必要在今天过于在乎别人的感受。
护士长似乎看穿了我的心理,所以她黑着脸安排我去给……农场上的那户人家的孩子……打脊髓灰质炎病毒疫苗。
要是换做平常,我肯定是不愿意去的,因为听同事说过前去给孩子接种疫苗时遭遇的奇怪事情——不是突然刮大风下大雨、就是突然找不到自己的方向,连携带的指南针都是360度飞速旋转着的,每次大家都是浑身疲惫地无功而返。
但那天正是难得的好心情,我觉得去草原上走走逛逛看看风景也不错,至少比一直在看台那儿等着帮人办理手续要有趣的多,所以我答应了护士长。
当时的我绝对不可能想到,我即将遇到今后二十年都无法使我获得宁静的噩梦。
……
我当时穿着一身生日才有的新衣服,提着疫苗箱趟过丰绿的草地,准备给农场里的一个名叫“奇克·洛普斯”的孩子注射疫苗。
6月份的阳光并不浓烈,照在青草和平原上的煦暖气息我真的很喜欢。
但奇怪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我发现头顶的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原本只是豆饼大小的,渐渐变得像个足球、像个澡盆、像把撑开了的大伞、像倾轧过来的圆形储水箱……它越来越大,就像是地球和太阳的距离正在不停拉近似的,原本温和的阳光变得像太阳神阿波罗的鞭子,抽打着地面一切活着的东西。
草叶比我先感受到环境的变化,它们一片片地枯黄了。
空气也越来越干燥,当时我觉得自己吸进去的每一口气都灼热得要把我的肺部烤干。
毫无疑问,这种情况让我停下了脚步,准备掉头回去了,当时我还不信神,没有信仰没有自律,我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以为这只是自己前一天晚上玩的太嗨了,现在脑子还是兴奋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不寻常,但让我后悔的第二件事很快来了——我在将要回去的时候看见了一片枯黄草场里的农场房。
原来我已经到了?
我傻傻地想道。
既然已经到了,当然就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我咽了口分泌出的少量口水到干燥的喉咙里,发自内心地希望待会农场的主人在我完成了他们孩子的疫苗注射后,能给我一杯清甜凉爽的水。
我迫不及待地走到农场主的房子前,他们那没有门铃,所以我只好敲了敲门。
但没人回应我。
我不知道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要人发疯的口渴,也许是足以让人热昏头脑的烦躁,总之我直接开门进去了,那扇门没锁。
有人在吗?我需要一杯水。
我扯着沙哑的声音费力气地喊着,但农场主的房屋空荡荡的,只有干燥的风不断吹过百叶窗,引起哗哗的杂声。
我等不及了,我一定要喝口水,就算待会被骂被赶出去也无所谓,我一定要喝口水。
我冲进厨房,打开微微带点锈迹的水龙头,但扭到底了它也没有水出来。
我冲进厕所,把洗手池的水管拆了下来都没有水,甚至就连抽水马桶都呈现出一种极端洁净的干燥——无论是水箱还是流水孔,里面一点水都没有。
试想一下吧,这个时候我该是多么的绝望,从希望到绝望,我甚至要忘了自己来这里的意图了,我只想喝一杯水。
就在这个时候,我嗅到了一股湿润的气息——是的,请原谅我用这个动词来形容,但我想不出其他的词汇了,当时的感觉的的确确就是像野兽一样,用鼻子嗅到了某个地方飘来的湿润气息。
我就像狗一样,被那个气息牵引着,跑到了二楼上的一个房间前,气息是从这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门,这个门也像前面几扇门一样没锁。
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景象——温馨可爱的绿色墙纸贴满了房间,少数几面墙上用彩色蜡笔画着一家三口手牵手。
画风很稚嫩,甚至可以说是涂鸦,而做出这个可爱涂鸦的男孩正躺在一张水床上睡觉,白里透红的脸颊可爱无比。
当时我完全是想喝水想疯了,我扑了上去——当然没有扑倒孩子上,只是扑倒水床上,用尖利的指甲疯狂地抠弄着那张巨大的水床,但见鬼!我当时真恨制作这张床的人把它的外皮质量做的那么好!我离喝到水就差一步了!
于是我只能用牙去咬,你们应该可以理解的吧?当新买的矿泉水瓶无法拧开盖子的时候、当一袋零食的包装无法撕开的时候,我们总是会习惯用牙齿咬它们对不对?让它撕开坚韧的外壳,露出里面我们想要的东西。
毫无疑问,水床被我咬破了,丰富到令人发狂的水分大量地冲进我干渴的喉咙,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最基本生理问题得到解决的瞬间,我简直觉得快感如潮,这比任何事情带给我的愉快都要强烈,包括性。
我饥渴地贪饮着水床里的水,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水渐渐变得粘稠起来。
刚开始还只是像泡了奶的水,之后就有点像蜂蜜,最后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喝甜腻的糖浆。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那些“水”都在我身体表面凝固成一片片,它们也不再是透明的清泉,尽数化为深红的血液,我瘫坐在一大片血迹上。
我手上刚刚啃咬破的原来不是水床,而是充血浮肿的人皮,上面还残留着我的齿痕。
至于之前看到的那个纯净无暇的孩子,正站在我的面前,歪着脑袋,露出一口腥红色的笑容,雪白的肌肤和红色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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