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兵把守之下的高文之家。
一日之内聚集了诺城之中最强的几股势力。
猎魔人,三巨头,以及永恒之火。
九个人,包围着中央被五花大绑的赏金猎人、市议员塞巴斯蒂安。
二十个胆大包天的孩子,又被维瑟米尔赶进了教室,老爷子准备给他们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
“塞巴斯蒂安议员被逮住的第二天,就有人往神殿的捐款箱里丢了一封信…”
沙佩勒沉吟道,“这绝非巧合。”
“治安官阁下,”雷索摸了摸光头,“我猜您和克里弗、法兰西斯一样倒霉,没能找到寄信的人?”
“大师,我认为有必要给你科普一番,诺维格瑞是座人口数万的城市,每天经过神殿岛捐款箱的信徒至少有上千人,怎么个找法?”
“好吧,但很显然,塞巴斯蒂安和寄信的人是一伙儿的!”瑟瑞特一字一句地分析道,
“我甚至有种强烈的预感,寄信者是他留下的后手。”
数对琥珀色的竖瞳锁定那张臃肿的胖脸,捕捉着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这胖子早有预料,给同伙留下了指令。如果他不小心被猎魔人逮住,同伴就会立马寄出这封举报信,让神殿守卫包围高文之家!”
“以虐待儿童的罪名逮捕猎魔人!而他就得以脱身!”
如此直接而强烈的质问下,胖子脸上却只有茫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仿佛对此一无所知。
“但你注定要失望!”兰伯特指着胖子的鼻子唾沫横飞,“猎魔人就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不怕你们泼脏水!”
“你只能作茧自缚!”
“诸位大师,这都是猜测,尚无确凿证据。”沙佩勒摇头,带着皮手套冰冷手掌轻轻按住胖子的头顶,仿佛在检查一具尸体,“但孤儿院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他的罪行,雇人掳走一个女孩儿,走私人口的罪名是逃不脱了,绞刑架上麻绳已经拴好了,就等他大驾光临!当然,这个目无法纪的尤尔根也别想幸免。”
“等我回去查查通缉令,没准里头有他的画像!”
“唔…”胖子和赏金猎人脸色惊恐,两条肉虫似地在地上滚动。
“塞巴斯蒂安议员,现在就招!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构陷猎魔人?!”沙佩勒问,“他们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
“实话实说,你可以死的快一点,少受点折磨!”
“甚至死刑改判流放!”
胖子疯狂地摇头,鼻涕眼泪趟过臃肿的大脸,神情满是哀求。
“没用的,沙佩勒阁下,这家伙软硬不吃。”奥克斯摇头,“魔法手段和常规的拷问我们都用过了,可惜他始终推出那一套说辞——孤儿院里某个女孩儿长得像她死去的女儿!”
“万一他说的是事实了?”
“不…”雷索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他在隐藏。”
“这个直觉无数次拯救了我的性命。”
“那要不我来试一试?”沙佩勒摩挲着腰间拉弥亚鞭,眼神眯成一条缝,像盯住猎物的毒蛇。
“我当了十年的治安官,也遇到过不少顽固分子,可没人能在我手下坚持半小时。”
“我还挺失望的。”他冲着胖子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也许塞巴斯蒂安阁下能刷新记录,让我惊喜惊喜?”
兰伯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收藏家拉住了他的手。
“我充分相信沙佩勒阁下的手段,我认为由他来拷问事情肯定会有转机!”
在场所有知道收藏家真身的猎魔人都惊讶了看了他一眼。
活见鬼了?
变形怪居然夸赞追捕了他大半辈子的罪魁祸首,永恒之火的指挥官。
然而让他们更惊讶的是,治安官沙佩勒和收藏家相视一望,居然不约而同朝对方颔首。
两人之间仿佛产生了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那就这么说定了!”收藏家拍板道,“让沙佩勒阁下拷问塞巴斯蒂安!”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治安官笑着说,“一个封闭无人的房间,只有我和他。”
……
沙佩勒的拷问比众人预想中更快。
半小时就有了结果。他提拉着昏迷不醒的胖子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冲着手下的女祭司耳语了几句,后者立马带上几个神殿守卫离开了高文之家,钻入赤杨丛。
“治安官阁下,您问什么名堂了吗?”
屠夫搓了搓手,按捺不住地问,
“总算不负众望,”沙佩勒松了口气,露出一丝微笑,“这家伙能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猎魔人们更为诧异,治安官一个区区凡人,又如何能让亚克席法印都无效的家伙吐露实情?
“我得感谢诸位大师抓住了这家伙。”他诚恳地说,“塞巴斯蒂安表面上是个裁缝铺老板,一位心系亡女的市议员。”
“他的实际身份却很不简单,甚至威胁整个诺维格瑞的光荣制度!”
诺城的光荣制度是啥?
在场众人要么是年过半百的人精,要么是一方霸主,脑子一转很快有了答案。
诺维格瑞坐落于瑞达尼亚境内,却相当于国中之国,不受瑞达尼亚管控,靠着天然的巨型港口畅通无阻地与北方所有国家,乃至史凯利杰群岛进行货运生意。
靠着自由、繁荣的贸易,整座城市才能成为北境最富裕的地方。
毋庸置疑,北方最强大的四个国家瑞达尼亚、科德温、泰莫利亚、亚甸都觊觎着诺城蕴藏的惊人财富。
但这四位国王又担心城市的管理者们来个鱼死网破,摧毁港口、烧掉舰队、抢完金库,因而不敢采取强硬手段,冒失攻城。
放任它成为自由之城。
雷索和几位同伴交换了个眼神,想起当初拷问塞巴斯蒂安的过程。
胖子那超出常人范畴,使得法印失效的意志力和忍耐力。
“难道他是某个国家情报部门的工作人员?”
沙佩勒笑而不语。
“耐心点,诸位,一个小时以内,卡莎就会带回证据,到时候真相大白。此外——”治安官突然朝着几人歉然一笑,
“收藏家阁下,猎魔人大师,我对之前轻信谗言的愚蠢行径深表歉意。”
“您的歉意我们收下了。”雷索说,“希望不会再有下次。冒冒失失率领这么多士兵包围高文之家吓唬咱们的孩子。”
“否则,我怕会酿成无法挽回的苦果。”
“是我莽撞了,其实我此行主要的目的是想弄清楚猎魔人大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原本阴冷、瘆人的面孔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动辄辣手无情灭人满门的刽子手,利用孤儿进行残忍实验的变态。
亦或者表里如一,无私给予这群可怜的流浪儿,关怀和体贴的善人?”
“那阁下有什么结论?”雷索问,
“嘶…我的结论就是,几位大师是可以合作,也值得合作之人。”沙佩勒顿了顿,“上次那份,猎魔人、收藏家、屠夫、乞丐王阁下签署的和平协议。”
“可否再增加一个名字?”
“只要在场诸位,不行伤天害理之事,遵守诺城的法律制度。”
“那么永恒之火也愿意与诸位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
“这他么才对嘛!”屠夫多毛的大脸瞬间涌起一股枣红,“诺城要和平才能发展,整天打打杀杀,灭人满门,他么的迟早也会被别人灭掉!我先表态,我同意!”
“我有个疑问,”乞丐王左手食指逆时针摩挲着金玺戒指,“沙佩勒阁下,我没记错话,您很长时间都讨厌非人种族,对待矮人、混血精灵、侏儒,执法态度可比普通人严厉得多。”
“而在场,又是猎魔人又是矮人,你居然选择联合、签署和平协议?”
“我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人总是会变,会成长…”沙佩勒却欣然一笑,金属色瞳孔锁定收藏家奥洛夫·比尔德,“就像收藏家阁下,从前不也极端反感非人种族。”
“可不久前,你对领地之内非人种族态度陡然转变。你也开始接受他们,并禁止一切歧视行为。”
奥洛夫冲着治安官笑了,隐隐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后者续道,“而且我只是一个凡人,不像术士能掌握读心术,知人知面不知心,与人交往肯定得看内在,得考验一番。”
“法兰西斯、克里弗阁下,担心孤儿受到荼毒,甘愿与几位大师决裂,登门问罪,也算有原则之人。”
乞丐王脸无表情,并没有吞下他的马屁。
永恒之火治安官的这番突然变化的表态,在他看来委实奇怪。
但达成和平协议,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自然也不会反驳。
“而几位大师的为孤儿们的付出,经过多番验证,更不必多说。”沙佩勒续道,
“诺城需要的就是诸位这种兼容并包,并且恪守原则,心底存有一分善意之人!”
“如此才能繁荣昌盛,咱们才能继续过好日子!”
雷索、奥克斯、兰伯特、艾登、维瑟米尔交换了个眼神。
“咱们需要考虑考虑。”
“你们尽管考虑,如果有了结果,那么后天,我们在长矛洞穴碰面,正式签订协议如何?”
猎魔人颔首。
“治安官阁下,我们还有个问题,今天过后,高文之家是否可以继续收养孤儿?”
“当然,只要在规则允许范围内。对诸位遵纪守法的公民而言,自然就没有限制。”
非常奇妙,高文之家内,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被化解,众人平静而友好地讨论起来。
但除了治安官外,所有都有一丝紧迫,他们在等待最后的答案。
很快,一小时过去了。
女祭司和神殿守卫返回高文之家。
并带来了第四封信件,治安官拷问出的结果——秘密地点的收获。
“塞巴斯蒂安的同伙已经被抓进大牢。”
“而这封信,足以解答所有疑惑。”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它拆开。
这不再是一封嫁祸猎魔人的信——
“迪科斯彻尊上:
诺城近来局势变化多端,是以您交代的任务进展缓慢。
数月前,我本与诺城四大巨头之一的阿尔方斯·威利达成初步协议,他将成为大人安插在诺城的暗子。
可风云突变,五名猎魔人骤然入局,大开杀戒,屠戮了阿尔方斯·威利满门,合作对象因此不幸遇难。
随后他们与剩下的三巨头:屠夫克里弗、乞丐王法兰西斯、及收藏家奥洛夫沆瀣一气,迅速和解。
三巨头说服永恒之火,以疾风闪电之势瓜分了老威利的产业。
永恒之火现任治安官莎佩勒忌惮猎魔人武力,同时贪图利益,不仅不打击其猖獗气焰,反而替其掩盖收尾,实在令人不齿。
此后猎魔人被区区两家店铺收买安居于一隅。
顺便拉拢了一位著名诗人丹德里恩,替他们编写剧目改善名声。
原本鄙人以为变化到此为止,诺城局势会稳定下来。
于是精力转向收藏家奥洛夫,欲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与您达成合作关系。
与我一同联手扫平障碍,以待维兹米尔陛下来日入主诺城。
可我花费大量心思,调查他的兴趣喜好。
却意外发现这位巨头开始交好猎魔人。准确地说,他遭到了猎魔人的洗脑。
他竟然痛改前非,禁止手下欺凌歧视非人种族——许多精灵混血、矮人、玩弄法术的卜梦者陆续搬到了收藏家的领地。
如此变化无常,必有某种不可知的内情,未知意味着巨大危机。所以很遗憾,不得不将他排除出考察名单。
我深刻反省。
行动之所以接连失败。
最大的原因正是这群突然现身,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猎魔人。
他们为诺城局势带来极大的变数,如同凶猛贪婪的狗鱼,把平静的水潭搅得暗流汹涌。
令我无从下手。
我想过拉拢他们。
可猎魔人素来不插手政治,何况他们之中包括以中立著称的狼派,和专门培养疯子的猫派。
再者,东边的科德温曾于多年前举办过一次包藏祸心的比武大会,差点没把北方猎魔人杀绝了。
许多侥幸存活之人连带着痛恨起所有北境官方组织。
拉拢他们,暴露的风险远大于收益。
所以计划要顺利实施…必须先将这些变数连根拔起。
正好前不久,鄙人意外侦查到他们与收藏家展开合作,于诺城郊外经营一家孤儿院。
这是咱们的必修课——按照传统,猎魔人会利用孩子进行‘邪恶’的突变实验,并折磨其体格,其中十之六七挺不过去。
只要带回当中一个,威逼利诱,令他在市议会上指认猎魔人之残忍行径。
即可令其无地容身。
另外我还想办法暗示了乞丐王和屠夫,两位巨头已与猎魔人心生嫌隙,甚至暗中派人监控。
我在永恒之火那边也留有一记后手,力求万无一失。
我雇佣的人已行动了相当一段时间,很快,猎魔人将屁滚尿流!
然后,下一次的拉拢对象十拿九稳!
请您静候佳音。
您最忠实的仆人,塞巴斯蒂安·德·弗雷塔斯
1262年3月1日”
……
“嘶…维兹米尔、二世?”瑟瑞特眼皮一跳,“这么说,这个塞巴斯蒂安是瑞达尼亚的间谍。”
“如假包换…”
“这位迪科斯彻,没准是情报部门的大人物。”
“这就是天意,几位大师连续两次,无意之中破坏他的阴谋,所以他恼羞成怒,才陷害诸位。”
猎魔人相视一望,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得罪了瑞达尼亚的间谍?!
不过管他了!
猎魔人们脸色一沉,敢对孤儿院出手,
皇帝也得付出代价!
沙佩勒来脸上不见几分惊讶,似乎完全不在意信中所述他那令人不齿的行径,续道,
“耍弄阴谋诡计,挑拨离间加上构陷,很符合间谍的作风。”
“长久以来,北方四国不停往诺城派遣‘老鼠’,不过大部分都隐藏在阴影的角落,塞巴斯蒂安和他的同伙儿,只是不小心暴露的冰山一角。”
“很显然,他挑错了对手,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胖子,神色灰败,颓然。
一脸认命。
乞丐王琢磨道,“对咱们而言,无论哪个国家的间谍,都是外来的入侵者,妄图侵吞诺城人民的财产,破坏如今的稳定局面!”
“破坏我们的生意。”
沙佩勒点头,“所以诺城的本土势力更应该联合起来,把这群非法的入侵者…嗯…连根拔起!”
“以后无论是哪位阁下,但凡发现疑似间谍的人,都可以来神殿联络我。”
沙佩勒顿了顿,“当然,作为回报,如果诸位有些许无法解决的难题,我也愿意付出举手之劳!”
“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后天长矛洞穴再见。这两个家伙我就带走了!”
……
直到包围孤儿院的数百人统统撤走,猎魔人如在梦中。
一天之间,事态反复变化。
以他们丰富的人生阅历,也极少遭遇这种情况。
“是不是感觉有些奇怪?”收藏家含笑问,整个人显得无比轻松,仿佛卸下一块心底巨石。
“没错,尤其是沙佩勒的态度。”雷索说,“永恒之火治安官,似乎对咱们过于温和。”
“其实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来寻求合作。装腔作势不过是再次确认诸位的品性,看看你们是否值得信任。”收藏家说,“诸位有原则,讲道理,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合作对象。”
“而且,沙佩勒可不是普通的治安官。”
“此话怎讲?”维瑟米尔捋了捋胡须。
“猎魔人尚且无法问出塞巴斯蒂安的秘密,治安官一介凡人又怎么可能?他只有一个办法。”
“你的意思是?”当初参与拷问的奥克斯和雷索若有所思。
“我的方法。”
“复制塞巴斯蒂安的记忆?!”奥克斯大惊失色。
“沙佩勒早就不是最初的沙佩勒,所以你们杀死阿尔方斯·威利那会儿,他才选择息事宁人!放过你们一码。”
“他借机拉拢三巨头也是更好打掩护。毫无疑问剧巨头们更喜欢他这种风格的治安官。”
收藏家分析着,突然无比畅快地笑道,
“我已经感觉到了,他是我的同类,他是一头隐藏的极深的,比我的能力更加强大的变形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