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军驻地。
阿译这次过来拜访韩征的时候居然还提了两瓶酒。
这让韩征觉得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中,阿译这个学生兵是向来滴酒不沾的。
当了第五主力团团长之后,阿译更是把自己的团打造成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从他这个团长到士兵开始,所有人都不能沾酒,这是铁律。
“阿译,你小子居然会想起来找我喝酒,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韩征对此感慨道。
阿译笑道:“教官,啥也不说了,我带了美酒,你可得准备上好菜才是。”
“那必须的。”
韩征大笑,吩咐炊事班多炒了几个小菜,就在团部作战室,两人对饮。
酒过三巡,两人开始闲谈,从收容站认识开始,一直谈到从缅甸打回禅达,镇守南天门,驻守怒江东岸,以及带着突击队偷袭竹内联队指挥部,配合虞师主力拿下南天门,再到今天。
阿译在感慨:“教官,你说的太对了,在收容站的时候,你让我准备猪肉,还做了一顿猪肉冻粉条子,你那时候告诉我,一起出吃猪肉炖粉条子的交情也足以把我们这些溃兵给绑在一起。现在我看到了,你说的话成真了。”
说到这里阿译端起酒碗又灌了一口,脸色不觉之间有些酡红,“这一路走来,我耳边回荡起的似乎都是教官你的指令,没有一次是错的,没有一次呀!
后来就养成习惯了,不止是我,还有那帮从禅达走出来的老兄弟们,都养成习惯了,那就是教官你的命令,教官你的选择,那肯定是没错的。
为什么,因为我们相信你,打心眼儿里相信你,甚至愿意把命交到你手上的相信你,只要是你教官选择的,我们都会无怨无悔的跟随,去做,因为我们相信教官你的选择永远都是对的!”
阿译啰嗦了很多,这不像平日里的阿译。
韩征同样知道阿译肯定没有醉,这个学生兵虽然不怎么喝酒,但酒量其实是很不错的。
“你小子,怎么突然感慨这些?”
阿译却不回答,只是突然问道,“教官,你觉得国军如何?游击队又如何?”
韩征何等精明,当阿译带着貌似有几分的醉意问出这样的话语的时候,韩征便知道阿译已经猜到了什么。
其实也好理解,这些日子韩征得到的情报大部分都是通过阿译,然后又及时传递给老张,继而传递到独立团。
阿译从来都不傻,甚至是一帮溃兵兄弟们里面最聪明的那一波,只是碍于韩征的面子,直到今天才问出心底的困惑。
韩征沉默了片刻,说道,“阿译,这个问题你觉得应该由我们来回答吗?”
阿译疑惑,“那应该由什么人来回答?”
“由我们的爹娘,我们的乡亲们,我们的百姓,由全中国人民来回答!那么阿译,你觉得他们的答案是什么?”
阿译愣住,随即笑了,他举起酒碗,“教官,我敬你!”
“好,干。”
两只酒碗撞在一起,韩征大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说这些做什么,至少我知道,我和你阿译那是铁定的一辈子的兄弟,这就足够了。”
“阿译,来,干了!”
“干!”
……
“教官,师座得到情报,八路军独立团驻扎在牛家村,就在两天前,三支主力团的半数精锐人马,同时聚集,准备开赴牛家村偷袭独立团。”
突然说完这句话,阿译便目不转睛的盯着韩征。
但结果让他失望了,韩征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结果如何?”
“当然没结果,我得到消息,那是一次假行动,就是为了把虞师内部的奸细给揪出来,由师座和唐副师座一起合谋的一次陷阱。”
“有意思。”韩征笑道。
“难道教官就不觉得诧异?”
“难道我应该诧异?”韩征反问。
“不清楚,我也不想清楚。”阿译晃晃悠悠地从座椅上站起来,他似乎醉了,“教官,您说,咱们该不会有一天也会成为敌人吧?”
“你喝多了。”韩征道。
“是啊,我喝多了,真要是和教官成了敌人,我哪儿是对手嘞!”阿译笑道,“教官,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我是时候该走了。”
“我送你。”
韩征一口气将阿译送了半里地,目送着阿译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小子!”
韩征自顾自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时机差不多也成熟了,他是时候该离开了。
两天后。
已经成功将虞师那位间谍策反的独立团团长李大山,利用那间谍向虞师传达了一条情报:
独立团团长李大山次日准备大婚,正是全团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情报刚传到虞师,便立马引来虞啸卿等人的重视。
独立团团长大婚,这可是攻打牛家村绝佳的机会。
虞啸卿认为,大张旗鼓的派部队过去围剿容易打草惊蛇,已经失败过四次,无功而返的他,可不想再一次徒劳无功。
韩征适时站了出来,表示自己只需要带上南天军的五百精锐,便可以趁着独立团团长大婚血洗整个牛家村。
自南天门战斗过后,这还是韩征第一次主动请缨。
虞啸卿对此很是重视,韩征的能力毋庸置疑。
“既然韩团长请战,这次的任务自然非你莫属,韩征,关于这五百精锐的火力配置,你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师部会最大程度的满足你们。”
“多谢师座!”
韩征倒是也不客气,表示自己这次带五百精锐轻装简行,要以最快的机动性偷袭牛家村,所以所需要的武器,冲锋枪和轻机枪这种自动火力是最好的。
虞啸卿二话不说,甚至将其他几个主力团的冲锋枪,轻机枪,以及弹药都调集了过来,给韩征一行配备。
南天军驻地。
看着聚集在自己身旁的一帮子老兄弟。
迷龙,不辣,蛇屁股,要麻等都在。
韩征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坚决,“迷龙,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报告教官,早就准备妥当了。”
“出发!”
“是。”
于是就在次日夜,也就是按照消息来说,独立团团长大婚的夜晚,韩征带着南天军五百精锐直奔牛家村。
牛家村。
整个村子锣鼓喧天了一整天,好不热闹,村民们都听说了,独立团团长李大山大婚,纷纷来庆贺。
一直闹到傍晚,李大山才晃晃悠悠的进了团部。
团部里的油灯正亮着,李大山刚走进去,屋子里的人同时站了起来:
“团长——”
“团长——”
李大山点了点头,示意干部们都坐下,这才开口道:“都准备妥当了吧?”
一营长道:“团长放心,全都准备妥当,就等着敌人来了。”
二营长忧心道:“团长,你说那虞啸卿的人马真的会来吗?”
李大山道:“从前四次的偷袭来看,这个虞啸卿就是咱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早就想铲除咱们了。
这次咱们故意利用他们的间谍把消息传递过去,他们不会放过我大婚这样绝佳的机会的。”
政委道:“奇怪的是,如果虞师那边有什么动静,老张他们应该会传递情报过来才是。”
“不管那么多了,咱们这次把鱼饵都准备好了,至于这鱼咬不咬钩,那就看天命了。”李大山道。
“告诉战士们,都给老子打起点儿精神来,白天喝的那可都是水,别真当成酒把自己给醉晕喽!
打完这一仗,打赢了,以后老子真大婚的时候,再好好请兄弟们喝酒。”
“哈哈,是,团长!”众人应道。
……………………………………
牛家村外的某处山头,韩征率领着自己的五百精锐战士隐蔽在此。
其实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大家就到了地方。
正巧碰见独立团团长大婚体最后的热闹情形。
其中甚至有许多的牛家村村民,一个个的脸上涌现出真挚欢快的笑容,为独立团团长庆贺。
随意夜幕逐渐降临,热闹的牛家村这才慢慢地沉寂下来。
韩征扭头,望见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迷龙,不辣等人,一个个望着先前牛家村的情形若有所思。
“这些游击队的人和村里的百姓相处的还真是不赖!”不辣说道。
“还记得世航大师吗?说实话,我真不想和游击队的人为敌。”蛇屁股扯着他的广东腔。
“谁说不是呢,他姥姥的,谁想到打完了小鬼子,还得打自己人,真他娘不是滋味。”迷龙骂骂咧咧。
都是和韩征一路走出来的老兄弟,大家清楚韩征的性格,所以此刻自己人说话也没什么讲究,想到什么说什么。
其实这帮老兄弟们对八路军的印象并没有那么恶劣,甚至还很好,这是韩征一直都知道的。
至于这五百精锐老兵,其实也都是当年跟着韩征从缅甸一路杀回禅达去的纯粹的老兵特训队成员。
这些老成员们对于虞师的归属感尚且不多,更别说是对于国军了,相反,他们对于老兵特训队,对于韩征反倒是归属感格外的强烈。
这时韩征忽然又问起了他经常对这些老兵们说过的一个问题:“以前是打鬼子,咱们这些当兵的虽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可还是觉得日子没有那么糟糕,大不了也就是脑袋掉了,为国而死。
可现在不一样了,鬼子打完了,咱们关上国门还得打自己人。
这种感觉可真不是个滋味。
我虽然是你们的团长,但你们知道的,我从来都拿你们当兄弟。
我今天就在这里就想问一问大家的心声,打这种中国人打中国人的战争,大家喜欢吗?”
“不喜欢!”
“瘪犊子玩意儿才喜欢呢!”
“王八蛋才喜欢。”
……
队员们一个个无不表现出自己极为反感这种战争的意思。
韩征笑了,“这样的战斗在抗日战争爆发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那时候各方军阀旧派互相混战,为了争夺地盘,彼此你争我斗,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不辣道:“知道嘞,我们早就知道了,这些军阀都是为了自己,都是自己想当土皇帝嘞,哪有人在乎咱们这些士兵的生命,一个个顶多是用来当炮灰,至于保护百姓,那就更扯淡了。”
“说的不错,还记得我和大家说过的信仰吗?人活着总得有个信仰,所以我一直在扪心自问,我们南天军的信仰到底是什么?兄弟们的信仰到底应该是什么?
如果咱们的信仰只是拿军饷混日子,就为了这个,却要自己人打自己人,继续涂炭中国,那这场战斗我宁可不要。”
蛇屁股道:“教官说的对。”
“我也不要。”
“不要。”
先是军官们,紧接着就连一个个老兵们也彼此交头接耳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愿意。
“还记得小书虫留下来的书吗?眼前我们奉命来偷袭的这支队伍,这支八路军独立团队伍,这就是一支有信仰的队伍。
他们不发军饷,当兵全凭自愿,上下级只是职务,没有贵贱,一律以同志相称。
抗日的时候条件艰苦到难以想象,甚至连过冬的衣服都没有,穿着单衣在冰天雪地里和小鬼子作战,可就算是那样,人家照样在艰苦的敌后生存了下来,不断地与日寇周旋。
为什么?
因为他们有信仰,他们是一支与那些旧时只知道为了自己你争我夺的军阀截然不同的一支新军队伍,他们信共产主义,他们坚信自己之所以拿起武器不惧一切地与战斗,是为了人民可以更好的生活,是为了民族可以独立,是为了祖国可以更好。”
说到这里韩征沉默了,其他人也都沉默了,韩征给他们独自思索的时间。
半晌,他的声音继续:
“抗日战争我们赢了,即使是面对强悍的日军我们也赢了,因为不管怎样,至少我们坚信,我们是为了民族而战,是为了祖国而战,是为了不让这些日寇侵略者侵略自己的国土而战,所以我们赢了。
可现在我很迷茫。
我们又回到了只是吃军饷,听命令的盲目。
我在试想,像这样的我们,又怎么可能赢得了像八路军那样有信仰的队伍呢?”
韩征的话语振聋发聩,其实老兵们也早就在思量这些问题了。
从小鬼子被赶出中国的时候,大家其实都或多或少的有些迷茫,不知道前途到底该怎么走。
现在韩征这么一说,大家更迷茫了,原本就所剩无几的斗志,更是泯灭的差不多了。
迷龙想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干脆道:“教官,从缅甸回来的时候,兄弟们把命交给你,所以兄弟们都活了下来,现在也一样,我们想不清楚那么多,我们想把命和选择都交给你,你想怎么做就带领我们怎么做,我们相信你的选择就是大家最好的道路。”
“对,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随着迷龙开口,先是其他的军官们,紧接着一个个老兵们也都表示愿意听韩征的抉择。
韩征沉默了良久,沉声道:“依我看,只有牛家村这样的新军才能救中国,只有这样的新军,才能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人民富足,祖国强大的中国。
兄弟们,这样的信仰才是真正值得拥有的。
我想带领你们和这样一群有着共同信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追寻一条大家共同所向往的道路。”
“加入共军,如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