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便带有恶意。
人生无时无刻不在产生恶意。
即便,他们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市镇。人们都在灯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静。
雪花落在积的厚厚的雪褥上面,听上去似乎瑟瑟有声,使人更加感得沉寂。
今天是除夕。
除夕佳节是个人人欢庆的日子。
但这份喜悦不属于陈夕。
陈夕自然不是他的本名,但叔叔,也就是陈老板习惯于用陈夕这个名字来称呼他,就像这个名字上一任的使用者那样。
他推着餐车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蜷缩着身体,试图抵御寒冷。
人们喜欢雪花的浪漫与纯洁,陈夕也是一样。
但相比冰雪所带来的彻骨之寒,陈夕还是更喜欢夏天一点。
至少自己的耳朵不会生冻疮。
平安无事的走过了下城区的地界之后,陈夕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除夕夜大家都回去过年了,今天没碰到那几个强盗。
之前几次推着餐车出来,总会在下城区遭到抢夺。
饥饿的人们并不在意道德法律之类的东西,把这只肆意抢夺的行为当成了正义执行。
即便,这并不是陈夕所拥有的东西,即便,陈夕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今天的餐车里好像都是些名贵的水果,不过陈夕到现在都没有卖出去一颗。
谁会在冬夜里出来买草莓呢?
看着满满当当的餐车,陈夕不免有些失落。
如果还是卖不掉,那自己这个月的口粮又要被扣了。
还有这些水果,估计都会被拿去喂那条叫小雷的狗吧。
那条狗很凶,虽然是被陈夕他们从下城区来的,但被慷慨仁慈的陈老板养了一阵之后,就变成了上流社会的狗。
在它的身上几乎看不出下城区的痕迹,但大家都是它是从下城区来的。
陈夕也不知道自己每天推着餐车走来走去有什么意义,下城区不会有人买这些水果的,还不如去上城区摆个水果摊。
他也不是没有提出过建议,但陈老板只忙着跟他新认识的女学员排水渠过弯,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陈夕这才想起来今天的晚餐还没有着落,他打开餐车,贪婪地嗅着里面水果散发出来的清香,然后关上了盖子。
尽管同事们都习惯于从餐车里偷吃,但陈夕总觉得这样不好。
即便自己重病缠身,即便自己饥寒交迫。
但有些信念是不会改变的。
毕竟,一种坏行为只是为其他坏行为铺平道路而已,可是坏思想却拖住人顺着那条路走下去,一发而不可收拾。
公者千古,私者一时。
陈夕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他看着路对面的广告牌,不免有些发愣。
他认得那个人。
那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但不知为何却成为帝国最出风头的人物。
或许这就是德不配位吧。
陈夕得意地笑了笑,然后继续捂着肚子。
他已经忘了自己饿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左腹又开始疼了。
是那种钻心的疼痛。
不过还好,他习惯了。
生活总是一点点地教会人们妥协,再一点点地让人们懂得降低自己的要求。
生存物质类的必需品也好,精神文化的享受品也好,都被压在最低的范畴。
但人依然可以活下去。
因为还没到饿死人的时候。
即便已经到了孩无粮民无居的程度了,人们也依然选择相信未来。
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勤奋,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美好未来。
陈夕也选择相信。
这时,远处突然传出一阵火光。
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在自己的面前从另一边跑来。
陈夕记得那时咒术学院的方向。
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去救火的人吧。
卫言看了一眼倒在路边的陈夕,心里咯噔一下,但却没说什么。
不知道卡蜜拉做了什么安排,临安城内居然真的爆发了死念反应,而且宋妍心还特意指名要自己去处理。
他没有停顿,快步走向那栋破旧的小屋。
感受着屋内的死念气息,卫言安心了不少。
连咒术师级别都不是的普通死念者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看着那只还在原地狰狞咆哮着的死念者,卫言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总觉得这只死念着似乎有些眼熟。
不过,那又如何?
它已经是死念者了,就算没有卡蜜拉的那个承诺,他也有将其诛杀的义务。
卫言缓缓抽出短剑,咒力如同水流一般在剑刃表面缓缓流动。
到了二阶之后,卫言的所使用的恶级咒力几乎全部达到了害级的水准,因此强化类的黑刀咒也绽放出了新的光彩。
以卫言的咒力和速度来说,应该只需要一剑,就能斩杀这个死念者吧。
卫言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只停留在原地的死念者,突然有些怜悯。
心怀绝望之人,都是这般下场吗?
……
魏子许匆忙地朝着家的方向赶去。
每个人对于家的定义都有所不同。
尽管只是租住的阁楼,但因为有妹妹魏子愿在,对魏子许来说就是家。
尽管魏子许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但她还是想方设法地弄了点肉。
子愿最喜欢自己包的饺子了,家里还有点面粉,今天就满足一下她。
想到这,魏子许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
转过街角,就是家了。
魏子许满怀期待地望向楼顶那个小房间,那点微弱的灯光是她现在唯一的生存动力。
但那里没有灯光,只有被破坏的外墙已经浓郁的死念气息。
还来不及反应,魏子许便看到她之前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在外墙上快步疾行,在顺序之间冲到了那只死念者的面前。
一剑斩灭。
……
解决完这只弱小的死念者之后,卫言十分帅气地转了几圈手里的短剑,将上面的血甩净。
他判断失误了,这只死念者并没有完全的死念化,既然还保留人类的部分特质。
但,那又如何?
死念化是不可阻挡的,虽然卫菲有着打破常规的力量,但她不可能拯救每一个人,总有些人是注定要被放弃的。
如此想着,卫言有些惬意地打量了一圈四周。
狭小的屋内没有太多的家具,墙上挂着一幅陈旧的合影。
因为阴影的缘故,卫言只能看清楚一半。
是张很好看的女孩子的脸,似乎还有些眼熟。
卫言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却愣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魏子许。
让他发愣的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也不是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是魏子许眼角的泪珠。
而是合影上的那张脸,跟魏子许很像。
卫言踉踉跄跄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身。
合影的一半是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另一半则是魏子许。
……
卫言不知道是自己怎么离开那条街道的,他没敢再去看魏子许的眼睛。
直到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才体会到他正在舍弃一种美丽的、珍贵的、一去不复返的东西。
他不由得感到很凄凉。
回去的路上,他看到那个倒在路边的小贩睡着了,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
卫言没有减速,依旧快步朝着宋妍心的办公室走去。
他要去复命。
几个小时后,陈夕被发现死在路上。
有人说他偷吃了东西呛死的,也有人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罪犯,平日里就经常从餐车里偷东西吃。
同事也乐得有人来帮他们承受库存的亏空,便将所有罪名都推给了他。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罪犯,不应该获得任何同情。
赵大人听着陈老板的汇报,有些厌恶地做了指示:“不就是死了个下等人吗,丢出城外就好了。明天继续多宣传我们的大明星丁贾。”
陈夕的遗骸被粗暴的丢出城外,没有人为他痛惜,也无人为他难过。
只剩下荒芜的风继续随性地吹着,任由人们的喜悦与悲嚎融为一体,绝望的心一点点在灯火之间蔓延。
但风声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