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遣文书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通过山东锦衣卫千户所送到许白手上的,签发调遣命令的是代指挥使逯杲。
对许白而言,这就很有意思了,打他从第一天进锦衣卫起,就没有接到过北镇抚司的什么命令,更没有依照过北镇抚司的命令行事过,而无论是袁彬做指挥使的时候也好,还是如今逯杲这个代指挥使也好,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这个锦衣卫,只怕是北镇抚司调遣不动的。
“盐运使司衙门的消息没来,你倒是给我送来这么一个东西?”许白随手将命令丢在一边,看着眼前的马志远:“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许大人!”马志远有些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山东运司盐判齐武,弹劾咱们锦衣卫和大人你,朝廷里不少官员也随之在兴风作浪,代指挥使大人此刻调遣许大人进京,只怕也是保全大人的意思?”
“我说怎么这么久没动静呢,原来这京里等着我呢!”许白鄙夷的摇摇头,原来不过是在齐武身上找回点代价,显然现在齐武已经打算和他不死不休了。
他挺好奇齐武到底找了一个什么样的靠山,居然在无声无息在京里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上面的意思,请大人尽快成行,咱们这边的事情,朝廷里要派人来彻查,大人到时候若是在的话,怕是没来由的又生出一些风波了,索性眼不见为净!”
“你也是这么想的么,这么着急撵着我走?”许白冷冷一笑。
“属下不敢!”马志远低着头,不敢言语。
“刘深你过来!”许白招招手,将一直恭候在外面的刘深叫到面前:“原本打算将你安置在这山东锦衣卫千户所的,不过眼下看来,这山东锦衣卫千户所,怕是也有些靠不住,不仅仅没了我锦衣卫的锐气,反而做事情畏首畏脚,要是这样的话,你还不如不去!”
“小的任凭大人安置!”刘深低着头,低眉顺目。
“即日起,你就是我锦衣卫南镇抚司山东百户所的试百户,这百户所,我看就设置在青州不错,你百户所所需人员钱粮,稍后会给你配置齐全!”
“谢大人提携!”刘深精神一震。
“你这试百户,可不是让你在这里混日子的,第一,那反贼罗元一至今生死不知,此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追查不到,就追查一日,一年追查不到,就追查一年,什么时候,此人归案,这差事才算结束!”
“属下一定将此事作为百户所头等大事来办!”刘深狠狠的点了点头。
“第二,对于山东千户所的同僚,你百户所也得看着点,时间长了,山东的这些同僚怕是忘记怎么做一个合格的锦衣卫了,有事没事给我好生提醒一下他们!”
“大人的吩咐,属下牢记在心!”
在一边的马志远,脸色有些变得难看了,这分明是许白不信任他们,不过话又说回来,前脚剿灭了那些造反的盐丁,这后脚朝廷里就是无数的弹劾奏本,设身处地想一下,换做是他自己,只怕也信不过这山东的任何人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许白盯着刘深:“我这就要回京,这青州的事情,我还没做完,剩下的事情,就得交给你来做了,山东运司别的地方糜乱成什么样子我不管也管不着,但是青州这一块,既然我已经插手了,自然是要有始有终,所以这两年从青州地面上流失的朝廷盐款,你百户所得给我一两不剩的找回来,若是有人阻挠你们追查此事,你直接禀报于我,若是连我也处置不了,我自然会禀报给太子,让太子亲自处置这些朝廷的蛀虫!”
刘深脸上露出郑重之色,许白交代的这些事情里,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自己这次算是直接给太子爷办事了?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啊!
“大人,我那些兄弟,也能进百户所么?”他点点头,小心的问了一句:“办大人吩咐下来的事情,缺少了人手可不成!”
“择优录用吧,不过,你引进来的你负责,我南镇抚司不是你那小小的巡检司,什么阿猫阿狗也可以进来的,若是有人接着我南镇抚司的名头胡作为非,南镇抚司的上百样酷刑,随时欢迎他们!”
“不敢!”刘深心里凛然。
“我也派些人手到百户所,一个让你有足够的人手可用,一个也会让你和你的兄弟,尽快知晓我南镇抚司的规矩和行事风格,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担忧了,用心办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做完眼前的事情,许白将马志远和刘深两人赶了出去。
“这是要在山东埋下这一颗钉子了?”童先轻声的说道:“大人的事情没做完,指望这个刘深,可未必能完成大人要做的事情!”
“那能怎么样?”许白郁闷的回答道:“你卯足力气,一拳打在棉花上,大概也就是这感觉吧,那个齐武,嘿嘿,还真是有一套,我还真佩服他!”
“大人不可太过于乐观!”童先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召唤大人进京的消息,不是从太子那里而来,而是从北镇抚司来,就已经很蹊跷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子那边不可能不知道,却是保持了沉默,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你是说,太子想抽身事外,不管我了?”许白讶然看了童先一眼:“我到山东做什么,太子心里可是清楚的很啊!”
“正是因为心里清楚,所以这事情他才更不能管!”童先摇摇头:“不管咱们做的事情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是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太子纵容手下在地方聚敛财物,勒索官员,这样的风评,太子可一点都不想要的!”
许白沉吟起来,说他底气十足也好,说他有恃无恐也好,一直以为他都是以太子为自己的忠实后盾,不顾,若是这一次太子将他丢出来面对百官的攻讦,他还真要考虑一下如何应对了。
“不是不维护你,而是不能维护你!”童先继续说道:“这个黑锅,必须你来背,哪怕这事情最后查明你没有错,但是为了安抚那些朝廷的官员,只怕你还是要受到一些处罚的,大人,我希望你心里要有点数,免得到了时候失措!”
“我帮他捞银子,我险些因为此时遭到杀身之祸,然后,别人挑出来指责我,这黑锅还得我来背?”
许白喃喃自语:“这事情也太特么的有意思了!”
“这黑锅越大,将来太子念及此事的时候,就会越器重大人你!”童先微微一笑:“世事大都都是离奇的,只有那些普通人遇到的,才是些中规中矩的事情,大人又不是常人!”
“但是,这个黑锅,我不想背啊!”许白皱着眉头:“运司这么大的窟窿,难道他们看不到吗,我哪怕是存有私心,但是也是为了朝廷好,这些整天喊着要为国为民的家伙,难道就只盯着我做事情的手段,而不看我做事情的目的吗?”
“大人是锦衣卫!”童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在朝廷的大部分官员眼里,锦衣卫什么事情做过利国利民的好事情了,就算大人不是锦衣卫,大人也是太子的鹰犬走狗,他们惹不起太子,但是,惹惹大人怎么了?”
“明白了!”许白缓缓的点了点头:“让你在我身边,还真是我做出的一个正确的决定,你这么一点拨,我倒是清楚了许多,这是有人要对付我,就好像齐武之流,我不死他们就不得安生,但是也有人是借对付我直接矛头指向太子,就好像那些跟着弹劾我的风马牛不相及的官儿,他们就是凑热闹,刷存在感,然后看看太子的反应,是这个意思吧!”
童先笑着点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我做个舞刀弄枪的官儿都这么累,那些做文官的,得累成什么样啊!”许白忍不住咒骂了一句:“真是服了这帮家伙了!”
哪怕是有些不大情愿,但是许白知道,自己应该动身了!
“我也跟着你去京城!”
出乎许白的意料,知道他们要回京的消息,唐刀跳了出来:“闲着也是闲着,我想见见我那许大哥了!”
“这个,家父未必在京城!”许白倒是不介意带上他,但是,他真不想看到对方白跑一趟。
“跟着你总会找得他的,是吧!”唐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听你那些兄弟说,你这次回京大概有些麻烦,我这人没啥本事,但是还算拿得动刀子,在你身边,若是能找到我许大哥自然是好,找不到的也不着急,在你身边做个护卫什么的也不错,你不会嫌弃我年纪大了吧!”
许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只要唐叔不怕我麻烦多,我当然乐意看到唐叔在我身边!”
两天之后,一行人动身朝着京城而去,这一次再没走海路,而是在山东锦衣卫的护卫下,沿路走陆路进京,与此同时,北镇抚司和刑部组成的弹劾案查证队伍,也从京城出发,朝着山东而来。
一路无话。
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城,许白先是给东宫那边送去了消息,很快,东宫那边就给了回信,很官方的那种回信,让他不必担心,回到自己宅子了好好休息,要相信朝廷,朝廷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云云。
得到回信的许白苦笑了一下,这种回复一看就不是出自太子之手,应该是太子身边那帮最近依附的那些文官儿所为,以往在太子身边的时候没觉得如何,不过这一次回来他倒是有些体会到了,这人在中枢和远离中枢,果然是待遇天差地别了。
现在他的消息,连递到太子手上都这么的难了吗?
回到自己家里,一切如故,见到他回来,百里奇还是高兴的不得了,少不得打听为什么自己的女儿没跟着回来,许白笑吟吟的敷衍了老丈人几句,然后派人去天津去接百里苏苏去了。
顺便,他往北镇抚司里也送了一个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应召回京了,有意思的是,逯杲派人来告诉他的话,和东宫那边的回话如出一撤,都是叫他安心,朝廷自然有会公平处置,让他在家安生修养就好。
除此以外,北镇抚司那边,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而知道他回来的消息后,也就赵虎臣和几个南衙的属下前来拜会了一下,一帮老兄弟见面,虽然没提眼下这风口浪尖的事情,但是大家明显的回避这个话题的样子,许白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不得不让许白的郁闷,又增加了不少。
这就是连南衙自己的兄弟,都不看好自己了么,还是觉得这一道难关,要么自己过不去,要不自己过去了,也得伤筋动骨一番。
“别理这帮家伙!”
沈运是在南衙的这帮家伙走了之后,悄无声息的上门的:“你做的事情,我清楚,太子身边的人和太子和清楚,他们可不清楚!”
“清楚有什么用,这回来这几天可吓到我了!”许白自嘲的笑了笑:“这是满朝官员要拿我人头以平天下民愤的架势啊,我有这么伤天害理吗?”
“谁说是满朝官员!”沈运嘿嘿笑了一下:“都是些不入流的家伙,那些大块头们,哪一个发声了的,安心,安心,南宫之变的时候,上位尚且镇定自若,这么点小小的风浪就能吓到上位了?”
“要是朝廷上的大佬们都要我死,那要么只有陛下保我才行了,要不然,我现在就得连夜去天津出海,早早的逃掉才是正经!”许白嘀咕了一下。
“陛下!呵呵!”沈运笑了笑,却是不继续这个话题了:“齐武上弹劾奏本之前找过我,想让我找上位求情来着!”
“然后呢,你拒绝他了?”许白一愣,他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出。
“上位去找他,是什么原因,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沈运一脸的不得其解:“他以前看银子没这么重啊,不过是让他吐出点银子来,还是他贪的银子,他却是要拼命,至于吗?”
“他不是要拼命,是想要我的命,这是第二次了,山东那里还有一次呢!”许白淡淡的看着他:“人嘛,总是会变的,当初他离开南京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拿他当自己兄弟看了,想来,那个时候,他也没拿我们当兄弟看了。”
“所以到今天这局面,不奇怪……”他敲了敲桌子:“我和他之间,总得死一个,这事情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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