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信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眼皮是如此的重,无论怎么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一双眼皮都动也不动一下。
而且大脑也很混乱,从他开始修习不净观,就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精神混乱过,他几乎都能想象自己的脑浆已经变成了浆糊。
在恍惚之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带着不断地移动,鼻子嗅到了东西烧焦地味道,听见了刀剑交鸣般的钢铁颤音,听到了气急败坏的吼声,更听到无数人凄厉哀嚎的痛哭声和尖叫声。
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扔了起来,又被人接住,然后进入一个空间狭小的地方,被人半拽半托的与土地进行摩擦运动,口鼻间都是新鲜潮湿的土味。
接着,他又被扔到马背上,被颠的五脏翻腾,六腑移位,直到人差点挂了的时候,才终于安稳下来,被人仰面躺倒放着。
“受罪可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样想着,他的意识被躯体传来的无力感感染,觉得懒洋洋的,觉得十分困倦,现在除了睡觉,什么都不要了。
然后,彻底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信睁开眼睛,自然醒来。
无数常人肉眼难见的尘埃在空气中飞舞,房间外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哼哈声,那是武人习练拳脚吐气开声造成的音浪。
熟悉的声音让他明白,他回到拳馆了。
在经历种种离奇诡异的遭遇后,他终于回到家里,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
“我……没死?居然没被那皇皇一剑杀掉?”
白信瞪大眼睛,敏锐的感知瞬间走便全身,发现浑身上下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尽管许多部位隐隐作痛,浑身提不起劲,可到底是安然无恙的。
他松了口气,一扭头,看到一道人影坐在旁边的茶桌边,手里握着茶杯放在嘴边,迟迟不见动静,浑身上下一动不动。
馆主好端端的怎么玩起行为艺术了……白信暗暗好笑。
坐在那里的人正是赵天豪。
白信正要开口,见他口里念念有词,心里不免好奇,凝神细听:“剑试天下!剑试天下!原来这就是剑道之巅!这就是剑道的求证之路,我以往竟然错了……”
白信恍然,原来馆主是在想那一剑的风采,印证所学!
白信从床上爬起来,动静惊醒了思索中的赵天豪,他回过神来,把茶杯放下,关切问道:“你觉得如何?脑袋没问题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白信别扭了一下,摇头道:“我没事,就是觉得浑身无力,精神疲乏,过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
赵天豪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想来应该是你距离太远,加上功夫太浅,还没触摸到‘意’与‘势’,对那一剑的感受不深,才免于一死。这么说起来,你小子的运气倒是不错。”
白信没听明白,忍不住好奇的问:“馆主,那一剑究竟是怎么回事?字帖上的字怎么好端端的变成了人,又会放出那么厉害的剑气?”
“那是大宗师的手段,名叫‘寄气存念’,是将武功练到神而明之的地步后,将某个招数寄托在物品上的招数,一旦物品上寄托的心念被激发,招式便会发动。”赵天豪解释起来,接着笑道:“这一招涉及到‘气’,‘意’,‘势’,以及‘神’的掌控,说得再明白你现在也了解不了,你只需知道,‘寄气存念’是大宗师才能使用的招数便可。”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把招式寄托在物品上伤人……这和陆地神仙有什么区别?”白信惊道。
“没区别。”赵天豪眼带深意的笑了笑,“大宗师本就是陆地神仙!”
白信怔了怔,突然觉得这话也没错,如果这个世界的武力上限和他在菩提树上果子里见到的武功秘笈上限一致,能够破碎虚空的大宗师可不就是陆地神仙嘛!
“馆主,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那一剑……”
“不错,我被那一剑伤的很严重!”赵天豪说起这事笑了,表情里没有丝毫的苦涩和郁闷,而是那种肆意的畅快的笑容。
他接着说道:“那一剑专攻精神杀伐,以大宗师的剑道根基为引,强行闯入别人的武道精神世界,以根基坏根基,以法理断法理,宗师以下,中者必死!”
“那个诡异的皮甲人,华山派和昆仑派的高手,他们三个就是被那一剑击破精神,斩杀意识而死,后两位更可怜,浑身力量暴走,内力破体,炸成了齑粉。要不是为师常常接受师兄指导,亦经历过数次针对性的指点,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饶是如此,为师体内经脉也已千疮百孔,一身功夫十成里去了七成,而且剑道法理被破,精神有了破绽,已经拿不动剑使不出剑招了!”
“这么严重!”
白信吓了一跳,强笑道:“可我看馆主的神色,并不觉得馆主又气馁沮丧,该不是骗我的吧……”
“臭小子,为师骗你作甚!”赵天豪笑骂一声,解释道:“那一剑虽然让为师受伤极重,可也为为师打开了通往宗师之道的门槛,让为师有机会冲洗根基,夯实基础,借机登上宗师之境!”
书生的那一剑,宛如天外惊鸿,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闯进赵天豪的精神世界里,把他二十多年来苦修的剑理摧残的七七八八,让他身受重伤。
可同时,那一剑展现出来的剑道风采也让他得以一窥宗师和大宗师的奥秘。
自那一刻之后,赵天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一道璀璨夺目,强横霸道的剑光,以自己残存的剑道积累去解析,去求证。
每一次的回想,都让他受益匪浅,认知到过去的不足。
赵天豪明白,只要他有朝一日把这一道剑光消化,彻底融合到自己的剑道之中,那时就是他打破藩篱,跻身宗师之时。
所以别看他受伤严重,算起来其实却是血赚。
“馆主,我昏迷过去后又发生了什么?”
“后面的事情有很多……”
随着赵天豪的讲述,白信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后续发展。
书生一剑秒杀高仿版马宁儿三人,重创俊美男人和赵天豪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俊美男人气急败坏冲进宗祠寻找秘籍,赵天豪护住白信静观其变。
院子里的灰雾越来越浓,不知从那里冲出许多家丁仆人,然后又是大批士兵,他们互相残杀,边杀边放声哀嚎吼叫,状若疯鬼。
接着,王泽岚出现,屠仁明背后的包袱出现在他手上,浑身青紫的屠仁明站在他身边做护卫,明显是被他操纵着。
王泽岚发现受伤的赵天豪和昏迷的白信,喜形于色,立刻指挥屠仁明以及两位手下上前捡便宜。关键时刻,俊美男人从宗祠里冲出来,掠向王泽岚,要夺他手里的包袱。
于是,那道帮着屠仁明离开的白色身影再次出现,拦下了俊美男人,双方大打出手。
正在这时,一直生死不知的齐云峰不知何时出现在王泽岚身边,趁机抢夺,王泽岚身手不高,只有二流水准,可齐云峰是重伤,两者动手,当场把包袱撕破,各得了一件物品。
再后来,灰雾突然消散,活着的人莫名出现在火海之中,俊美男人和家丁仆人则消失的无影无踪,齐云峰趁乱逃走,赵天豪看出王泽岚要趁机对自己和白信下手,立刻借土遁走了。
赵天豪平静的说道:“为师早知王泽岚不安好心,无缘无故从京师来到秦凤路必定有所图谋,所以知道扶柳庄后,便吩咐你张师兄暗地里挖了一条百米长的地道和可供藏身的地下室。王泽岚见你我钻入地道,不见踪影,便以为你我顺着地道去的远了,其实我们就藏在庄外的庄稼地下面。等他们走了,我才通知张涛过来接人。”
白信惊叹道:“原来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齐云峰居然那么命大……”
“为师也小瞧他了,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号的人物果然不可小觑!”赵天豪叹道。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暂且不去说他了。既然你无有伤势,那今明两天你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和为师,还有你张师兄一起去京城。”
“去京城?”白信诧异道。
“对,去京城。”赵天豪颔首,“为师之前前去京城,曾经向掌门禀告张涛和你的情况,要把你们录入门墙,即便没有此次意外,为师也要带着你们去京城的。”
“更何况王泽岚已经对我们起了杀心,身边还有依仗,为师如今实力不再,如果不趁着他正全力搜查齐云峰的空隙离开,你我二人恐难保性命。”
他凝视着白信,郑重地告诉他:“而且你的习武天赋着实惊人,为师要把你引荐给师兄,让他亲自教导你。相信在他的教导之下,你的武功势必日进千里,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这话要是在以前听到,白信一定会乐不可支的表示马上走都行,跑路要尽早,可如今,他听到这个消息,却有种怎么都开心不起来的感觉。
甚至隐隐有种窝火的憋屈感。
赵天豪见他没有表示,呆呆地愣着,以为他是惊喜过度,欢喜的忘了做出表示,了然的笑了笑,不以为意,起身离开。
毕竟天底下不可能有练武之人拒绝拜师大宗师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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