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云来说,天庭和天神祭殿,都是完全陌生的存在。两间之间的恩怨情仇,他也是一无所知。是以,这里头,孰是孰非,他无从评判。目光再一次在两只人傀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问道:“后来,你们复仇了吗?”
斗武闻言,没有回答,而是头一次看向洛山,似乎让后者回答。
可是后者却眨了眨眼睛,现出思索之色。
怎么回事?莫非他们俩都上当受骗了?沈云不由暗中握了握拳头。
洛山想了一会儿,轻声答道:“应该是还没有复仇。”
“是没有复仇成功,还是根本就没有找天庭复仇?”沈云追问道。两者之间的差距可大了。他一定要搞清楚。不然的话,他实在难以相信祭殿里的一切。
洛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做人傀之前,我们没有向天庭复仇。因为其他三个部族听信了天庭的鬼话,以为是金部族和我们土部族先后触犯天道,天庭问责我们,全是天道的旨意,所以,祭师大人让他们出兵,他们不愿意。天神祭殿里的侍者们,再加我们土部族仅剩的三个勇士,力量太弱小了,无法向天庭复仇。”
斗武闻言,气得眼珠子又抖了起来:“一直都是这样!当年,我们金部族被灭,祭师大人请你们四个部族联合出兵,讨伐天庭。也是一样的被拒绝了。结果呢?哈哈,没有想到吧。天庭尝到了甜头,并没有象你们想象的那样罢手了。他们只是被我们金部族打疼了,歇上一歇。等他们休养过来了,又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你们!是吧!我没说错吧!”
洛山尴尬的低下头来,嗡声答道:“是的。你一点儿也没有说错。而且,我们土部族被灭后,也遇到了你们当年一样的情形……对不起。”
这句迟来的道歉,很快的抚平了斗武的怒火。他也低下头来,哽咽道:“我们五个部族,是一棵树上生出来的五根枝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祖辈们传来来的告诫。可惜,我们都没能真正理会这里面的意思。等我们领悟过来,一切都太迟了。祭师大人说得对,这是天神对我们的惩罚。”
“祭师大人也是这般训诫我们的。”洛山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我们没法复仇……真的没有一点办法。所以,只能选择做人傀。”
沈云听到这里,心里生出一个猜测:天庭该不是就这样各个击破,后来又灭掉了剩下的三个部族吧?最后,连天神祭殿也沦落至此?
但是,后续到底如何,斗武和洛山好象都不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他们的记忆仅保持在生前?
想到这里,他问道:“成为人傀以后,你们还有记忆吗?”
“有的。”斗武点头,“我们能记得三十天以内的事情。”
洛山也点头:“比如说,我们向您臣服了。我们在接下来的三十天里,都记得这件事。但是,过了三十天,我们就记不得到了。到时,您要想让我们臣服,必须重新再打过。”
沈云满头黑线。怪不得一次历练的时间是一个月。原来是因为祭殿里的人傀只有三十天的记忆。
“咦,祭师大人是这么告诉你的吗?”斗武不赞同的看向洛山。
后者有些蒙:“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我说错了?”
“你没说错,只是说的不全。”斗武答道。
“还有什么?”沈云好奇的问道。
洛山被提醒,“哦”了一声,慢声说道:“我知道了。我正准备说来着,就被你打断了。”
斗武闻言,便抿紧了嘴巴。
沈云挑了挑眉。此情此景,再一次证明,玄清子前辈关于人傀术的那些记载,以讹传讹的地方太多。先且不论邪恶与否,从斗武和洛山这里,他看得出来,人傀术远比记载里的强大。简直可以说是神奇。
洛山见状,继续说道:“祭师大人告诉过我们,人傀其实是虚假的存在,所以,不会拥有记忆。三十天的记忆,其实是祭师大人献祭了我们剩下的天寿而换来的。”
原来如此。沈云因为接触过巫咒之术,所以,很容易接受这样的解释。提到献祭,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插言道:“我问一句,献祭不是巫咒里的手段吗?你们刚才提到了巫族。巫族会不会巫咒之术?你们的祭师大人的献祭与巫族的有什么不同吗?”
洛山显然被问住了。他愣了愣,又转头去看斗武:“斗武哥,我的道法没学好。大人的问题,我说不清楚。还是你来回答吧。”
后者沉吟片刻,这才答道:“大人,您提的问题太难了。我也答不上来。不过,我记得道法里的一句话,世间的一切道法,皆源于天神。根据这句话,巫族的巫族之术只要是道法,就肯定是天神赐下的。而我们是天神之后,祭师大人学的是最正宗的道法。您要问区别,我想,区别就在这里罢。”
沈云听明白了。斗武的意思是,巫族也会巫咒之术。而同样是献祭,他们的祭师大人的献祭,与巫族的献祭虽是同源,但却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前者是“最正宗”的,后者则是野路子。说得不好听,就是现在的人们说的那种私祭、野祭。
至于具体的区别,这两位生前都没有涉及过这一方面,完全说不上来。
那么一言以概之,斗武觉得两者不同,纯粹是出自天神之后的优越感。
这个问题,他无法再从他们这里问出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来。
于是,他将话题又扳回去:“这么说来,你们根本就记不得做了人傀以后,有没有向天庭复仇,是吗?”
“是的。”两人显然也不喜欢刚才的话题,听到这个问题,竟然脸上一齐现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来。
沈云看得真切,大概猜得出这两位生前是个什么情形了——应该是真正的“勇士”,也仅仅如此。
怪不得在绝望之下,宁愿选择做人傀。
而沈云扪心自问,如果处于相同的境界,他才不会做人傀。理由是,太被动了。不论什么时候,他都喜欢自己做主。哪怕象现在这样,没有主动权,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主动,打拼出主动的局面来。
“那么,你们怎么知道,祭师大人有没有骗你们呢?”
一语问出,斗武和洛山齐齐炸了毛:“祭师大人不会骗我们!”
沈云愕然之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们是如此的深信他们的祭师大人,以至于对后者的任何质疑,都是莫大的冒犯,甚至亵渎。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因为祭师大人一句话,就争抢着献上自己的性命和肉身,去做一只完全没有自主权,甚至没有真正的记忆的人傀。
这种情形,他平时也没有少见。
人们将之称为“信仰”。
如此说来,确实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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