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不用再担心会惊动“大仙座”他们,所以,沈云没有从“天梯”上离开,而是直接从最近处翻越了铁桶一般的高大围墙,出了通天城。
此时,“天梯”的入口处比先前热闹了许多。
除了守卫在这里的那些白袍“仙士”,更多的是带着祭品乞福的人们。
所有的祭品看上去无不是金光闪闪,象极了一座座微型的金山。
外城的人们都快饿死了,而内城里的人们还能进献金山做祭品?沈云觉得很奇怪,忍不住仔细看了第二眼。
从跪伏在祭品后面的人们的穿着打扮来看,他们又不象是个个都是巨富之人。
所有的人收拾得很干净、整洁,连头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
但是,这些人里头,真正穿金戴银、遍身罗绮的,少之又少。他一眼看过去,只发现了一个达到了这种阔绰的程度。而大多数的人,他们都穿的是半旧不新的布袍。甚至有人的袍子已经洗得泛白,胳膊肘处带着补丁。
也就是说,这里头的大多数人都不象是能供奉得起金山的。
沈云又去看那些“金山”。
全是假的。
它们大多数是馒头之类的点心。每一块点心的外面都用金色的纸包裹着,象极了一个个的金元宝。
这些金色的纸里也大有文章。
象衣着装扮最为阔气的那个中年男子,他面前的“金山”用的是纯金箔。其余的人,有的只是最外面的那一层“金元宝”是用纯金箔,其余用的是金色的彩纸,有的只是最上面的那个“金元宝”裹着纯金箔,还有的人索性完全用的是金色的彩纸,纯粹就图一个形似。
沈云再透视里头包着的馒头,发现一样的也各不相同。
有的个头很大,用的是上等的白面;有的个头小了近一半,白面的质量明显差一些;还有的,用的是杂面。沈云甚至还看到野菜团子。
看来内城的人们其实也远没有“小胡子”他们两个说的那么阔绰。
而白袍“仙士”们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祭品。
他们还不知道通天城里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故,高高在上的审视着跪着的人们,眼里全是浓浓的失望与厌恶。
“没用!你们心不诚,跪在这里装可怜,骗不了‘大仙座’!”巡逻三人组拦在“天梯”的入口前,站中间的那一位挥舞着胳膊,训斥道,“你们这是死皮赖脸……”
左手边的那名仙士走过来,不耐烦的打断他:“他们听不进去的。你纯粹是在浪费口水。照我说,他们爱跪,就让他们跪便是了。反正惹怒了‘大仙座’,倒霉的是他们,又不是你我……”
话音未落,一道红光闪过,他的脑袋齐脖根儿断了。
一道黑色的血线冲起来,喷了中间那名“仙士”一脸,紧接着,后者的脑袋也齐脖根儿断了!
骨碌骨碌,两颗头颅撞到了一起。白的那张脸迷茫之极,被喷得墨黑的那张脸则是惊恐得五官都变了形。
这时,他们俩的身体才接连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刺客!有刺……”右手边的“仙士”终于反应过来了,双手抱头,蹲下来,颤声大叫。
那样子,恨不得能将头扎进脚底的泥地里。
然而,还是没有什么用。
第二句话没有喊完,他也步了两名同伴的后尘。并且还要更惨。他因为用两只手抱着头,所以,两条小臂齐胳膊肘和脑袋一起被那道红光斩落!
守在入口处的其余“仙士”彻底慌了神,有的现出了长獠牙,有的拔剑,然而,拔剑的手抖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以至于剑没有拔出来,反而成了卸剑,有的傻呆呆的站在那里,失禁了,只有一个转身便拔脚往“天梯”上逃跑。
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还是那道红光,冷酷的一一划过他们的脖根处。
转眼间,十一名“仙士”皆身首异处,倒在血泊里。
“啊——”人群里有人尖叫“死人了”。
所有的跪着的人如梦初醒,爬起来,如鸟兽散。
有意思的是,处处显示着最阔绰的那名中年男子才跑出五六步,又闭着眼睛折了回来,一把抱起他的“金山”,飞也似的钻进了夜幕里。
他提醒了其他人。更重要的是,发现他完好无损,没有被红光斩掉脑袋,于是,其余人都又一窝蜂的打转回来抱走自己的祭品。
待他们跑光了后,空地上彻底的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此刻好比能恶性传染一般,不到百息,整座内城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的灯光熄灭,使得通天城里直冲夜空的雪白大光柱更加明亮。
沈云没有走。他依然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天梯”的尽头。
他不得不承认,“大仙座”之流非常擅长造势——看,“天梯”连着冲天的大光柱,真的好比是一条通天的仙路呢。
但实际上呢?
全是骗人的。
冲天的大光柱是里头的所有屋舍反射月光,聚集而成。
“天梯”与这道大光柱更是完全不相干。
当然,他留在这里,并非是欣赏眼前的假仙景,而是在等人。
那个发现玉明宫里生了大变故,果断的在外头杀死所有“猎手”的金丹七层修士。
这人很有可能出自五行门。
沈云发现他的杀气太重后,在想挫挫对方锐气的同时,也确实是动了想看看他的心思的念头,于是,在打他面前经过时,特意割开了他的外袍——看了牡丹公主的心思后,沈云又解开了一道心中的迷惑,即,明明“猎手”们的修为很低,然而,他却看不到他们的心思。原来是“大仙座”搞的鬼。“大仙座”自从知道祝融大陆的修士能够看穿修为比自己低两重大阶的后辈修士的心思时,便费尽心思炼制了一种防偷窥的药水。当然,“大仙座”告诉所有人,这是有神奇的护佑作用的“圣水”。于是,成功的骗取通天城里的死灵们花费重金求购“圣水”。但是“猎手”们太穷了,买不起“圣水”,可他们又每天都在外城跑,指不定就会碰到祝融大陆的高阶修士。怎么办呢?牡丹公主献了一策,将“圣水”稀释,每天以点卯为名,在例行的祈福礼上,由她每人洒一滴,以保证接下来的一天里,他们同样的能受到“圣水”的护佑,却又不会被其他的死灵看破。
果然,沈云割开那人的外袍后,看到了一个可怕的计划——屠城!通天城和内城之人,不是邪魔,便是臣服于邪魔,一个也不能留。外城的人勉强可以算作无辜,暂且留他们一命。
沈云觉得这个计划有些过了,真的不放心就这么离开。
他决定留下来。
如果“血人”遇挫之后,仍不改变计划,执意要屠城,他一定想办法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同时,将其拦住。
“天梯”的尽头一点一点的现出来一道身影。
正是他要等待之人。
这人显然是故意的,慢慢的从大光柱里走出来。在“天梯”两边的灯水照着,现出了血浸湿的“猎手”外袍,以及糊着一脸的鲜血。
他没有下“天梯”,而是释放出金丹七层的威压,缓缓扫视全城。
一时之间,沈云清楚的听见很多人在痛苦而又隐忍的闷哼。
“尔等听着!”金丹七层大声宣布道,“通天城是个魔窟,里头的大小邪魔,皆已被本座正法。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尔等是被邪魔暂且迷了心智,且罪孽尚浅,本座今天暂且网开一面,不追究尔等之罪过。尔等如若执迷不悟,不知悔改,本座定会回来,替天行道!”
说罢,他右手一晃,取出一个火折子来,放在嘴边吹了吹,随手往脑后一抛,祭起飞剑,冲天而去。
眨眼的工夫,连人带剑消失在大光柱里头。
那情形象极了他是沿着大光柱飞升了。
这把戏也就只能骗骗内城里的人们。沈云看得再真切不过,金丹七层只是绕到了大光柱的背后,乘着夜色,御剑离开。
沈云放心下来,祭起“清风冠”,也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
刚出内城,身后噪声大作。
“起火了!”
“通天城真的被烧掉了!”
“大仙座呢?三位大仙呢?”
“死了,肯定是被杀死了!”
“太好了!这些混蛋可把我们给害苦了……”
沈云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得扯起嘴角,会心的笑了笑——所以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被蒙蔽了。其中有很多的人只是因为力量太微弱,无法反抗,只能忍辱负重的跪着苟且。一旦有了翻身的希望,他们是会勇敢的站起来,加入到反抗的行列里来的。
这些人不是墙头草,也不是懦夫。
如果有足够的力量,他们也会是勇士。
思量间,沈云已经到了城门附近。
通天城里的火势迅猛,冲天的火光映红了这一片的夜空。外城里,露宿街头的流浪者们都被惊动了。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墙引颈看向内城方向,险些惊落了眼珠子。而很多紧闭的窗户也悄然打开来一道缝。后面亮光点点,不知道藏着多少双难以置信的眼睛。
沈云心中一动,脚尖轻点,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一道屋脊上。
正是他白天光顾过的那家客栈。
老夫妻两个也被外面毕剥作响的燃烧声惊动了,双双打开密室的门,从里头探出声来。
两人都穿着短打劲装,一看就知道刚刚是躲在密室里练功。
“看样子是‘里头’走水了。”老头儿望着烧红了的天空,脸上是“当浮一大白”的快意。
老太婆也伸长脖子看着起火的方向,拧眉道:“会不会是狗咬狗?”
“不象是。”老头儿说道,“我刚才好象听到了一个人在喊话,说杀掉了通天城里的邪魔……”
话未说完,他的嘴巴被老太婆一把给捂得严严实实。
他的武功更高一筹,所以,轻松的掰开了老太婆的那只手,认真的解释道:“是真的!不然,我哪敢穿着这身拉着你直接跑出来!”
老太婆怔了怔,难以置信的用一只手指着内城方向:“所以,那些家伙是被收拾得了?起火的是通天城?”
“我哪里知道?这里太矮了,要去屋顶上,才能看清楚。”老头儿一边往屋顶上去看,一边叮嘱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先上去……”
不等他说完,老太婆拉住了他的一只手,坚决的说道:“不行,要上去就两个一起上去。你休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别胡闹!”老头儿难得的轻斥她。但一对上她的眼神,又立时气势全无,软语劝道,“姑奶奶诶,没有要把你一个扔在这里的意思。屋顶上危险着呢。万一上面藏着那群东西呢!”
“那我也跟你一起。”老太婆既没有松手的意思,也没有改口。
老头儿眸光一转,再劝道:“你不想练大仙留下来的仙拳了?”
“想啊!”老太婆抿抿嘴,“往后的日子要是没有你陪着,我还练什么拳?”
“你……”老头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老太婆又道:“我从来就不喜欢耍刀弄剑。是因为七岁那年听到你和大哥说,喜欢习武的女孩儿,我才起了习武的心思。”
老头儿的一双眼睛简直比星星还要闪亮。他激动的抓着老太婆的双手:“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你又没问过!”老太婆冲他乐了。
老头儿也乐了,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握得更紧了:“我们一起上去。”
“好!”
两人手拉着手,一起飞身跃上屋顶。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大,大仙!”
沈云也没有想到一时念起跑过来看这对老夫妻有没有练《清风拳》,却看到了这么甜蜜的一幕。
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他发现自己竟然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紧紧握着囡囡的手呢?囡囡不会真的是修了无情道吧……
难得的,他恍惚了,被老两口撞破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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