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罡心底里也担心有诈。以前,在运天演武堂里,与沈云共事时,他觉得自己已充分领教到了沈云的狡诈,认为这家伙的手段也就这样了。
沈云再狡诈如狐又如何?就鸿灵老贼那能耐,和玉锦门联手作套,沈云还不是中了计,被抓去做了祭品?
而他可比鸿灵老贼有手段多了——当年,运天演武堂初建,鸿灵老贼壮着修为高过他,没少兴风作浪。哪一次不是被他压了下去?
但是,反过来,沈云却没有真正领教过他的手段呢。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非常自信,只要自己认认真真的对付沈云,后者休想翻出他的手掌心。
不曾想,在凡人界,接连失手。
叶罡很认真的反省过,认为问题主要出在崔九浩身上。这是个自以为是的蠢材,将他的大好计划搞得一团糟,让沈云钻了空子。
本来,他打算另起一计划,继续围堵沈云。这时,收到了袁峰叛变之消息,只能火速赶回来。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种种迹象表明,沈云竟然比他还先一步抵达仙山。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袁峰极有可能早与沈云暗中勾结到了一起。
怪不得沈云的消息那么灵通!
有袁峰在边界,修士同盟军的一举一动,沈云能不知晓吗?
叶罡痛定思痛,知道自己是怪错了崔九浩。之前,他已有打算,等边界的事态略微平缓下来,便撤掉崔九浩。现在,他觉得没有必要了。因为真正的问题是出在边界这一块啊。
好在袁峰已经暴露了。而他也下令改掉了袁峰设计的口令体系——提到这个,叶罡又狠狠的给巡边司记上了一笔。这些蠢货,明明袁峰已经叛变,他们还用着原来的口令体系!如果不是他发觉不对劲,下令彻查,至今是不是仍会被他们蒙在鼓里,不知这一套口令体系出自袁峰之手?拜这些蠢货所赐,他费尽心血打造的边界包围圈,在沈云之流面前,形成虚设!
吃一堑,长一智。如今,叶罡完全不信任嫡部以外的任何势力。不管那些人如何天花乱坠的向他表忠心。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他是不敢相信,也轻易相信不起了。
当然,这些人的意见,如果有可取之处,他还是会听一听的。
比如说,他们说沈云是在使诈。
他仔细的想了想,也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但是,他并不怕沈云使诈。
沈云手底下总共有多少人马,确切的数字,他确实不清楚。不过,这一路的围攻、追击,他大概还是有个范围的——绝对不会超过五千。
所以,就算以五千计,与他的人马也完全不能相比。
使诈就使诈吧!从现在开始,他稳打稳扎,用人去堆!不管哪里,只要出现了青木派邪魔的影踪,他便派十倍甚至二十倍的兵力过去围剿。发现一处,扎扎实实的剿灭一伙。他就不信了,灭不掉沈云。没有袁峰做耳目,沈云还能再次飞出他的包围圈?
很快的,叶罡下达了新命令。
与之相辅的是重赏令:
生擒一魔卒,奖黄金十两,并且,如果是士卒,晋升为伍长。已是军官的,官升一级;生擒一小魔头,奖黄金百两,如果是士卒,直接晋升为什长。已经军官的,官升两级;生擒一中阶及以上之魔头,奖黄金五百两,如果是士卒,直接晋升为士尉。已经军官的,官升三级;生擒沈大魔头,奖黄金万两,不论是士卒还是军官,皆直接封上将军;
斩获一魔首,不论士卒与军官,皆奖白银十两。累计达五魔首者,白银奖励累计翻番之外,士卒晋升伍长,军官则官升一级;累计达十魔首者,白银奖励累计翻两番之外,士卒晋升什长,军官则官升两级;累计达百魔首者,白银累计翻三番,士卒晋升士尉,军官则官升三级。
以上所有奖赏,皆可累计。
命令一下达,全军震惊。将士们一改往日之风貌,个个摩拳擦掌,无不迫切的渴望着立功得赏。
没过多久,沈云等人充分感受到了修士同盟军的新变化。
后者不再软趴趴的,行动磨叽。看到青木派的弟子们,一个个好比是饿狼投的胎,只差没有眼冒绿光了。一交手,不难发现他们突然齐齐变得骁勇善战……
于是,青木派这边修为境界整体偏低的短板充分暴露了出来。几次机动,皆是勉强之极。伤亡也非常之惨重。
“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沈云收到李艺发回来的重赏令后,好不感慨。
如此一来,先前的计划又行不通了。
他立刻下令收拢。
一声令下,除了去攻打阮家粮仓的袁峰这一支,其余各部,包括在前头侦察的苏老三所部,以及在后面押尾的李艺所部,都迅速赶往指点地点——不快不行!沈云只给了他们半天的时间。以他们的脚力,一路疾行军,刚好能够赶到。
说撤就撤,哪有这么容易?
哪一支的屁股后面不是追着一大串的修士同盟军?
尤其是李艺所部。他们一不小心,露了行迹。好家伙,哗啦啦的,近万人追上来了!
有意思的是,不管是咬着哪一支的追兵,都没有放开手脚,一哄而上,围剿的意图。他们似乎又回到了重赏令以前的状态,追而不打。
李艺、苏老三等人见状,无不心急如焚——这些家伙的做派,显然是直接冲着门主大人去的啊。一个个的都做着上将军的美梦呢!
“门主大人,请允许我们先甩掉追兵。”
“门主大人,追兵越来越多,形势非常危险!”
他们一边疾行军,一边通过密讯符,联络沈云。
这已经是明面上的形势,并且十分之紧急,所以,明明知道修士同盟军很有可能会截获他们的密讯符,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发密讯符。
为了防止被截留,他们采用了密集发讯的方式。即,一道密讯同时发出去十道,甚至更多道。以修士同盟军现有的截获能力,如果密集的传讯,少说也会漏掉三成。而漏掉的,门主大人就能收到了。
当然,在密讯里,他们相当注意保密。象集合地点、时间之类的重要情报,只字不提。另外就是,他们用的是暗码发讯。这样的话,修士同盟军即便是截获了,一时半会儿也破解不了。
谁料,大约一刻钟之后,门主大人竟然用明码回复了他们。
一共是两句:暗码已经泄密;执行最新命令。
暗码怎么会泄密的?各部如被强雷劈中。缓过神来后,他们唯有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大家都是严格按《弟子守则》之相关规定行事,哪怕是用暗码,也没有在密讯里泄露集合地点、时间等重要情报。
事已至此,他们除了蒙着头急急赶路,还能怎么办?
另一边,叶罡收到了前方陆续发回来的军报,禁不住长吁一口气,摇头轻笑——看来不仅仅是他的手底下尽出蠢材。沈云手底下的人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这时,前方又嗖嗖嗖的传回来新的紧急军报。
形势有变!
沈云不知道刚刚下达了一道什么密令,呈聚集之势的青木派各部突然改变方向,继续疾行。照新的方向,他们很难再聚集。各路人马纷纷请示:是继续跟,还是迅速展开围剿,按原计划各个击破?
叶罡的第一反应是打了寒战。
直觉告诉他,沈云又要挖坑搞事了。
他冲到对面悬挂着的巨大地图前,紧急军报里上报的,青木派各部的变动一一标记在地图上。
标记完后,他更加一头雾水了。
从地图上来看,前方确实没有分析错,看上去沈云是放弃收拢了。
面对兵力数十倍于己的强大敌人,兵力分散,被各个击破的危险简直不能再大。所以,这个时候,迅速收拢,在包围圈没有合拢之前,选择合适的突破点突围,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是,沈云这是要放弃合拢啊。
难道他就不怕被各个击破?
叶罡仰头看着巨大的地图,心思飞转如电。
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容不得他长久的思考。这不,各部的紧急报又象雪花一样的飞来……
叶罡一一接住。焦急的声音在他的耳畔此起彼伏。
青木派的这些小东西修为不高,步法却不赖,耐力更是惊人。前方各部表示,并不是所有的将士都有战船、战艇代步。大部分的士卒是御剑而行。所以,再这样追而不击,一方面严重影响了士气,另一方面将士们体力耗费太大,真正到了围剿的时候,极有可能力不从心。所以,战,还是追,他们恳请叶罡早做定夺。
叶罡何尝不想早做定夺!
但是,不能啊。
时机还不成熟。
沈云实在是太狡诈了。所以,在没有完全看清楚沈云的意图之前,他不敢冒然下决定。
“一群饭桶!”叶罡恼火的握紧拳头,骂道,“不就是多跑几步路吗?这也难,那也难!不如回家奶孩子去!”
骂归骂。发泄完后,他一一回复:继续追!放走邪魔者,与擅自围剿者同罪,一律格杀勿论!
没有办法,格杀令当头,前方各部只能咬紧牙,继续追着真金白银、高官厚禄跑。
这种看得见,却吃不着的感觉简直是太糟糕了。将士们无不是一边追,一边骂骂咧咧:
“某位大人的命令,比奶娃娃的脸还变得快!”
“我看我们也不要指望那捞什子的重赏令了。感觉还不如揩屁股的草纸……”
“奶奶个熊,我敢打赌,格杀令肯定是真真的!”
又过了小半天,没有人再骂了。
并不是愤怒发泄完了。而是他们跑累了,顾不上骂“某位大人”。
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明明是被他们撵着跑的青木派邪魔们,竟然还提速了!
就他们那样的破飞剑,一水的下品灵器,一路不停的“逃”了这么久,居然还能再提速!
很多人觉得不对头,暗自怀疑起来:这些家伙如此强悍,叫人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遮掩了修为。
也有人心灰意冷:连跑都跑不过他们,拿什么去“生擒”、“斩获”?所以,重赏令与我何干?得了,我还是得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
就连坐战船、战艇的军官们也心里发怵。
第一天追击下来,各部的主官们都能感觉到,被重赏令吹鼓起来的士气又缩回去了大半。
可是,青木派的邪魔们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他们怎么有如此强悍的耐力?
难不成真的是邪魔……
想到这里,不少人直打寒战,缓过劲来后,又一次的向叶罡打请战报告。
而叶罡一直都站在巨大的地图前,一整天下来,也不见挪动半步。地图上已经被他的标记画花了,跟一团乱麻似的。
叶罡的心里也象极了一团乱麻。
沈云到底想做什么?
还有,青木派的弟子普遍是筑基初、中期的修为。他们哪来的能耐,一整天都用这样的速度御剑飞行?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累吗?
就算不知道累,他们的灵力也不可能跟得上啊!
叶罡想到了自己。因为身体里隐含着麒麟血脉,所以,哪怕没有激活血脉,他的体格在同阶修士里,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然而,同在筑基初、中期的时候,哪怕丹药充足,他也做不到象这些青木派弟子这般。
心思飞转,他想起了师尊泰阳真君以前曾说过的一句话——相传,天神宗有淬体的秘法,仅限于嫡系里的精英弟子知晓。坚持长期用该秘法淬体,体格甚至可与灵兽相当。
看来,沈云肯定是得了天神宗的全部传承。
叶罡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他急步走到紧闭的格子窗前,砰的一掌将之拍开,仰头看着外面的夜空,在心里默声问道:上天啊上天,沈云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启示吗?
没有人回答他。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黑漆漆的夜空里,连一个星子也没有。只有沉甸甸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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