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星域,天云星。
此时,钟天皓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颗修真星上。
自当年辞别师尊灵农,他独闯四荒,直至如今,三百多年过去,这还是他第二次回来。而上一次,则是在一百多年前,在他经历甲子红尘炼心,刚突破至炼虚后不久。
那次,他去了灵鼎山旧址,去怀念了当年与师尊相处之时的点滴过往,而后,他又去了飞昊宗,去报答了飞昊宗宗主贺凌曾经的相助之恩!
这一次,在四荒相对平静的情况下,在天寒宗几乎快要扫平南天宗的残余势力之际,钟天皓,他终于有了空余的时间,重返天云星。
当年,在钟天皓刚踏入修真不久,在飞昊宗内,其师灵农为了助他破镜,特意带他去了一趟飞昊宗山门下的鸠明湖,让他在那里……证道!
在鸠明湖,钟天皓感悟颇多,那些感悟,一直相伴于他,直至化凡,直至红尘炼心。可以说,钟天皓能有今天的辉煌,与当年的鸠明湖证道,直接是有着很大的关系。
若非当年证道,他的悟性必然没有这么恐怖,而他的修为,也断然无法在化神之后突飞猛进,无法成就四荒第一天骄之名,更无法成为四荒第一强者!
鸠明湖与钟天皓,存在着极大的因果,当年,钟天皓就曾按照师尊灵农所说,许下一诺,待他功成名就之时,一定一定,要来了却这桩因果,要来……助鸠明湖化海!
而今日,钟天皓再临天云星,便是来履行当年的程诺,来完成他未完成之事……
站在天云星大地上,钟天皓长长一叹,再度回到曾经的故乡,可是,他却没有太多的熟悉之感。
三百多年过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在天云星上,除了曾经的那些美好回忆,钟天皓实在是想不起,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去留念?
飞昊宗……钟天皓没有去,上次,他就已经了却了与飞昊宗的因果,而今,他没有必要再去飞昊宗,没有必要再去打扰当年那些故人的平静生活。
在他心中,对飞昊宗……唯有祝福!
此刻,钟天皓深吸口气,他迈开步伐,径直朝着前方走去,他的目标,是飞昊宗所在的鸠明山脉下的那片鸠明湖。
钟天皓的到来,无人知晓,甚至,就算是在天寒宗之内,能够知晓他来到天云星的,也仅仅只有寒烟雪一人!
以钟天皓如今的实力,横渡四荒无尽星空尚且易如反掌,在这小小的天云星上,他自然是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因此,这才没过多久,钟天皓就已经来到了鸠明山脉,来到了……鸠明湖之前!
静静地站在湖岸旁,看着前方那片平静的湖面,看着湖水之中自己的倒影,钟天皓的心神,猛然间便是轰隆一震。
他突然发现,水中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平凡少年了,而是变成了青年。在他的脸上,少了一些曾经的茫然和稚嫩,而多了一些……刚毅和成熟!
钟天皓沉默了。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直至数个时辰之后,黄昏到来,夕阳落下,天空中星月闪烁,夜幕也即将降临。
“这位小友,可是要渡海?”
在钟天皓的沉默之中,远处,有询问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湖面上,此刻正有一艘小船缓缓划来,船上站着一个身穿蓑衣的白发老翁,他带着风霜,划着船桨,在看向钟天皓这里时,微微一笑。
“天黑了,小友可是要渡海回家?”
“回家?”钟天皓一愣,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有家么?
若无家,他又如何去渡海?若有家,那么,他的家,在哪儿?
“没有家,能上船嘛?”钟天皓看向老翁,以他的眼力劲,自然是很清楚就能看得出来,此人,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世俗凡人。
“能上。”老翁回答,“船渡有缘人,不管有家无家,老朽皆可渡!”
随着老翁将小船划到岸边,搭下船板,钟天皓在道过谢之后,便一脚踏到了船上。
“老朽这里无酒,但壶中有热茶,小友若是口渴身寒,不妨品一品这壶中茶水。”老翁划着船,远离了岸边。
钟天皓看了看船上,在一个小炉上,此时正煮着一壶茶水,壶中还时不时的冒着阵阵热气。
看着这壶茶,钟天皓在不经意之间,竟是想起了数年前,他和西荒苦行僧玄生大师品茶论道之时的场景!
“老人家,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划船谋生,亲人子嗣,怎会同意?”钟天皓自顾倒了一杯茶水,未等茶凉,他这便抿了一口。
“老朽孤苦一人,并无亲友,自当年从父辈手中接过这个行当之后,时至今日,已足足划了整整六十年的船了。”
“划了六十年?”钟天皓有些诧异,眼前老翁已接近耄耋之年,那岂不是说,对方从弱冠之时起,便开始以划船为生了。
“听老人家之言,你这个行当,莫非还是祖传的不成?”钟天皓继续问道。
“唉,说来也是缘分。”老翁摇着船桨,待小船划入湖心,顺风自动行驶而去时,他便坐在了火炉旁,跟钟天皓聊起来。
“数百年前,老朽有一先祖,在路过这鸠明海时,曾失足落水,差点溺水身亡,在最后关头,幸得仙人相救,这才险死还生。
于是,先祖便在这海边安下了家,并立下誓言,子子孙孙,只做划船人,渡尽天下有缘人!
奈何,传至老朽这一代,发妻早亡,未曾留下子嗣,而老朽也并未续弦,这才孤零一生。想来,自老朽之后,这鸠明海,也就再也没有渡船人了。”
老翁说完,还笑着端起另一个茶杯,倒入壶中茶水,抿了一口。
“哎哟哟,这茶水,可差点烫死老朽了,见小友你如此喝,老朽还以为这茶水已经凉了呢。”
壶中茶水尚还滚烫,老翁没有注意,直接是被烫了一下,舌头尖上都红了一大片。
“咳咳……”见状,钟天皓当即便是有些心虚,他自己身为修士,自然不怕这滚烫的茶水,而他也同样没有注意到老翁的举动,故而,这才没开口提醒。
“老人家,没事吧?”钟天皓拍了拍老翁的肩膀,此时在他的手心里,突然间便是涌出数道修为之力,并灌溉进了老翁的体内,为其治愈舌尖上的烫伤。
“没事了,奇怪,刚才还火辣辣的疼,现在竟有种清凉之感。”老翁轻咦一声,不过,他也没有去过于多想。
“这里……明明是叫鸠明湖,为何老人家多次谈及,都说成了鸠明海?”钟天皓又喝了一口茶水,问道。
“小友有所不知,自当年那位先祖立誓世世代代尽为划船人之时,我们就把这里当做海了。”
老翁再度端起茶杯,吹了吹杯中茶水,笑了笑:“当年救下先祖的那位仙人曾经有言:湖有竭时,平静无波,海则常在,纳百川千河,你认为它是湖、它就是湖,你认为它是海、它自然便是海!
先祖略有感触,他认为这里便是海,于是乎,这个说法也就一直传下来了。”
老翁说得轻描淡写,可就在这一瞬间,在钟天皓听到这句话的刹那,他浑身轰然一震,脑海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整个人都犹如遭遇到了晴天霹雳一般,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友…小友……你怎么了?”老翁见到钟天皓似是有些奇怪,他一连呼唤了好几声,都未有结果。
直至许久之后,钟天皓双目之中追忆渐散,他这才慢慢恢复过来:“老人家,在下方才想起了一些事,有些失态了。”
钟天皓倒满杯中茶水,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其实,不怪他如此失态,实则是,老翁所说,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最重要的回忆。
钟天皓还曾记得,在三百多年前,在他的师尊灵农道长带着他前来鸠明湖证道之时,同样……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湖有竭时,平静无波,海则常在,纳百川千河,你认为它是湖、它就是湖,你认为它是海、它自然便是海!”
当下,钟天皓大致已经能够确定,当年救下这老翁的先祖的那位仙人,很有可能便是他的师尊灵农道长!
“老人家可曾知道,当年那位仙人,姓甚名谁,长何模样?”
“姓名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祖上也没流传下来。”老翁摇了摇头。
“对了,在老朽还是孩童之时,曾听祖父说过,当年那位仙人在救下先祖之后,本来上一刻正和先祖相谈甚欢,可下一瞬,仙人却是突然神色大变,并取出一鼎,凭空消失,至此,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走得如此匆忙,想必,那位仙人当时应该是遇到了急事吧。”
“取出一鼎?那鼎,老人家可曾知道是何模样?”钟天皓的呼吸越发急促,他已经确定无疑,那位仙人便是其师灵农。
而他之所以继续追问,只不过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而已!
“先祖只说了像是鼎,其实,就连他也没有看清到底是何物,那仙人便不见了人影。”
老翁再次划着船桨,小船行至对岸,他又招呼道:“小友,船到岸了。”
“到岸了……”钟天皓低语,他的思绪,尚且还停留在刚才的话题之上。
半晌后,在老翁的沉默之下,钟天皓摇了摇头,随即恢复清明:“老人家,这渡船钱,需要多少银两?”
“船渡有缘人。”老翁拒绝了钟天皓,又一次划船远去,“你的船钱,当年那位仙人已经付过了。先祖有言,仙人曾留下了九世船钱,九世之内,老朽这一脉所渡之人,全部分文不收!
老朽……刚好是第九代划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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