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完成交待的事情,时针和分针已经大剌剌地重合在钟面上。每次得罪女魔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加班,而这一次她也总算口下留情,没把陈年的旧帐都翻出来让她整理,还剩下半个夜晚给她休息。
沈漫琳和正在巡逻的保安打了招呼便匆匆跑出大楼。
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520末班车,车厢内空他妈的*,她可以随意挑选位子,但还是直奔上层,疲惫地靠在窗面上。一站站经过熟悉的站点,闪过一排排熟悉的建筑,满街的霓虹都错落着映入眼帘。
S市的夜晚总是像个亢奋的年轻人,不知疲倦地延续着白日的激情。
在S大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在市中心看完电影就会绕着环城路,从城南徒步走向城北,可以足足花上4个多小时,但大多数时候,他们会坐在双层公交的上层细数深夜的灯火。
空旷的车厢,公交车站点提醒的声音也尤为清晰,她猛然睁眼,跑下去,赶在车门合上的那一刻冲了出去,眼睁睁地看着末班车渐渐地从她视线里消失。她只是突然想要重新体验当初徒步的感觉。
她就这样沿街一路走了下来,却忘了通向S市郊区那段路的僻静,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有些心虚地环顾了四周,心底不禁涌起了更深的冷意,硬着头皮一路慌慌张张地走了下去。
安慕遥放慢了车速,车子缓缓驶进了黑漆漆的小巷,驾轻就熟的在巷尾转角空地停了车,开着车灯,足以照亮整条小巷。抬眼,楼上的那个房间没有一丝灯光,是加班还未归来,还是已经熟睡?他收回视线,旋开了矿泉水瓶猛灌了几口,总算压下了几分醉意。那些政府官员真是不好应付,从晚上7点一直折腾到现在才得以脱身。他放松地靠向椅背,点上一支烟,调下车窗,若有所思的看着整幢楼。原来所谓的新住户就是她。那么,那天在湖边看到的灯光,也是属于她的……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最近突然染上了烟瘾,还是想驱逐越来越浓的烦躁,就这样一支接着一支抽着,很快见了底,他把烟盒扭成了团。一听保安说她离开了写字楼,他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照道理不可能比他更快到达。他又看了下手机,已经在这里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这么晚了她又去了哪里?心底慢慢涌起了一丝丝的不安和焦灼,下了车狠狠砸上车门。
正在他踌躇不定的时候,沈漫琳拖着步子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借着灯光还能看到疲倦的脸色,而她却丝毫没有留意车灯和转角处愠怒的安慕遥,一转弯就进了公寓楼。这个公寓楼租住的都是S大的学生,偶尔公寓楼下有车也并不奇怪。
好不容易开了门,沈漫琳就一屁股瘫坐在地板上,从皮包刚摸到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吓得她一晃手才接住了手机,下意识地按下键,就传来低沉的声音:“你下来!”
幸好本来就坐在地上,她直了直身体,僵硬的身体靠着门板支撑才不至于失力,未经思索,脱口而出:“我已经回家了。”
“我就在楼下,不想让我上去的话,你最好马上下来!”没等她反应过来,电话就挂了。
身体明显摇晃了一下,双手支撑着地面才勉强站了起来,麻麻的脚底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已经来不及思考到底他为什么会来?为什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非常确定的是,他肯定就在这里的楼下,毋庸置疑。
她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只要他有心找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黑暗中她随意找了一双软拖鞋,顾不上脚上的泡泡,就匆匆跑下了楼。
车灯已经关灭,安慕遥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唯有明明灭灭的烟头中看清了他的所在,一个多小时的步行,让她缓缓走近的步子带着几分趔趄,而在安慕遥的眼中便成了害怕和胆怯,唇边划过一丝讥诮的笑容。
直到看清了他的脸,她才停下了脚步,两个人各自站立在原地。在夜色中,安慕遥英俊的面容模糊难辨情绪,只有深邃的轮廓和晶亮的眼神依旧清晰,头发上闪闪的露珠显示着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小巷的亮光就是他的车灯。
还未等她感动片刻,安慕遥用脚狠狠捻灭了烟头,已经快步走向她,一件毛衣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
“凭什么把我的衣服给别的男人穿?”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见她没有动静,安慕遥又靠近了几分,空气中酒精的味道更加浓烈,下巴被他捏得生疼,但她没有后退一步,只是盯着毛衣微微皱起了眉,在他的手中,她并没有多惊讶。
“怎么,想让许墨来代替我的位置?嗯?”微微上扬的尾音让英俊的脸上带上了几分轻佻的意味,而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直到沈漫琳发出“咝”的一声,他才慌忙收了手,想去轻抚泛起的红色,却被她一手甩开。
她低垂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紧紧攥紧衣角,嘴唇微微颤抖着,“你来找我就是我了这件毛衣吗?你不要的东西凭什么还要来质问我?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害怕的,那么多的怯懦和迟疑只是因为无尽的害怕与恐惧,他不确定她的心。这么多年都未曾消失。见不到他的时候可以有无数的假设和自我宽慰,但真正摆在眼前了,就是活生生的事实,逃无可逃。
脚底的疼痛断续传来,已经支撑不住脚底的重量,她蹙了蹙眉。落在安慕遥的眼里全是不耐烦的表情,更是平添了几分怒意。
“你来问我什么身份?我还要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边让我成全无视你,一边搬到这里?我才要问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啊?”安慕遥一手用力按着她的肩,一手指着那幢楼,因为生气而彼此喘着,气一上来他就骂红了眼,“一个顾炎还不够,现在又扯上了许墨,想不到你的手段这么厉害。”
“对,这都是我对男人的手段,若即若离,死心塌地。安慕遥,你这么死死纠缠不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吗?”她一边说一边全身都在颤抖着,不知道是天冷还是心寒。
她可以对所有人的侮辱都无动于衷,而他却是这样说出了口。想到中午食堂里的闲言碎语,所有的委屈都在瞬间爆发了出来,但却倔强的没有流下泪来。
见安慕遥没有反应,只是无力地垂下了双手,她看着他受伤的眼神,深深地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说道:“房子刚刚停止了续租,我只是想找个地方住。”
他的火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从来没有人一次又一次地与他争锋相对,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耐性,还来不及整理心里的痛苦,嘴里不堪的话语已然脱口而出:
“沈漫琳,你在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吗?是我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所以你报复我?S市那么多的房子为什么一定要选在这里?你敢说你对这里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凭什么我不能住在这里?安总裁,恐怕是你自己误会了吧,住在这里只不过是有熟人,租金又便宜。你以为我愿意每天挤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去上班吗?难道不都是拜你恩赐的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头发遮住眼,也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她就这样让它凌乱着。
“对,是我自作多情,自甘堕落,莫名其妙租了5年的房子等你回来!”安慕遥几乎是咆哮而出,字字句句带着浓烈的恨意,而更多的确实无奈与无力。低着头,一滴泪竟毫无征兆地落下,很快被风干。
不着痕迹地抬眸,他本来还想再说些狠话,但看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突然就心软了,差点就伸手去搀扶她,最终把狠话都咽了下去。只是上前一步,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压低了声音说,“漫漫,你知不知道我这里很痛,很痛……这里,已经空了……”
与他争锋相对的她,对他服软的她,故意疏离的她,失魂落魄的她,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他觉得所有的恨意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都是自欺欺人的面具。那么多年兜兜转转,他等的,念的,盼的,都无非就是她一个人。自以为积累了五年的仇恨与痛苦,却在见面的那一瞬间才发现,多么幼稚和可笑的坚持,无非只是证明自己的脆弱和卑微而已。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夺过衣服顺手扔进垃圾筒,狠狠关上车门,呼啸而去。
沈漫琳傻愣在原地,双手交叉抱着肩缓缓蹲了下来,整个脸都埋了下去,她多想在那一刻抱住他,告诉他其实她也空了,她也很痛很痛。
一阵寒风灌了进来,咳嗽不止,脚底又传来钻心的疼痛。真相就这样在相互争吵中脱口而出,原来五年的续租真的是他。
许久,起身。透过泪眼,远处大楼还有稀稀拉拉的灯光射进迷蒙的眼,一盏灯一个家,可她的家在哪里?
第二天一早她连衣服都没换旧跑下去找那件毛衣,垃圾还在,但毛衣已经不见了。租房的学生都对这个穿着睡意在垃圾堆旁徘徊的女人指指点点,幸好房东阿姨正好买菜回来。
沈漫琳迎上去抓住她的手,焦急地问:“阿姨,看见这里的毛衣了吗?”
“是啊,我出去的时候还在,那时候还有辆车停在那里,好像是一整夜了,凌晨我给几个没带钥匙晚归的学生开门的时候就在了。”
房东阿姨手指的方向正好是安慕遥昨晚停车的位置,明明是看着他开着车绝尘而去。
一整夜都守在这里?可怕的念头在脑中顿时浮现了出来。
“哇,看到保时捷男了不?昨晚我归巢的时候就看到了。”
“你几点啊?我通宵回来他还在……哎,痴情男银啊,补眠补眠去,记得替我点个到……”
几个同住一个楼的学生议论纷纷,沈漫琳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回**着嗡嗡嗡的声音。心底不禁呢喃:安慕遥,你这样又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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