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盼望,你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你很傲慢。”范熙打开一个APP。
“是吗?”门的那边传来少女慵懒的声音。
“格林多后书,12章9节,是怎么说的?”范熙找到了他要的段落。
“情愿夸耀我的软弱,好叫基督的德能常在我身上。”郁盼望背了出来:“哥哥,你学的很快。”
“你讲完了你的人生史,该轮到哥哥了吧?”范熙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嗯。”
“高一的时候,我得了急病,引发了感染性休克。
“为了保命,大夫给我使用了激素,大量的肾上腺皮质激素。
“治疗花费很大,医保也报销不了太多,我家里跟亲戚借了不少才应付上。
“我当时新交的女朋友,来医院看过我一次,坐了半小时,走了。
“之后直到我出院,恢复,都再没联系过。
“命是保住了,但是激素的负作用也很强。
“后来我就膨胀的厉害,体重最大的时候,从150涨到快要300斤。”
“300斤!你现在多少?”少女惊呼了一声。
“240还是220吧,很久没称了。
“我本来在学校篮球队打中锋的,返校以后也是不可能打球了。
“你所遭受的那些,嘲笑,孤立,排挤那些东西,我全都经历过。
“但还是有一些人在帮助我……一直到现在,我都怀念那些帮助过我的人,还有他们的恩情。”
“哥哥……”
“但是我总不记得那些欺负我的人,而记得那些帮我的人。”范熙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就这性格吧。
“所以你叫我别怨恨你,我不会的,我只会记得你对我的那些好,记得你给过我机会。”
“哥哥,你把自己说的好像拉斐尔一样,快活的青年。难道你从来都没有觉得痛苦的时候?”
“有的吧,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有个女生和我走得特别近,也给了我很多帮助。”范熙回忆道:“我记得,她也管我叫哥哥,可能是因为我块头大吧。
“高三那年,我和她告白了,从此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很老套的故事,对吧?可人就是这样的。
“所以,周嵩在那边跟自己较劲较了两年,我是不理解的。
“不管对方给出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到底,就是她不想跟你在一起,所以就会有你想的那么多弯弯绕绕。而且这不是考试,你把错题改对,分数就会增加,就可以从不及格变成及格。因为题目的标准答案在她心里,而且是善变的。”
“哥哥,难怪别人都说你活得通透。”郁盼望轻轻笑了起来。
“通透……吗?”范熙笑了笑:“也许是吧。
“上大学以后,我选择了躺平主义。
“我也不想找女朋友,我也不想争权夺利。
“我只想踏踏实实健健康康的,来报答我爸爸妈妈的生养之恩。
“愿意做我朋友的,我就对他好,不愿意拿我当朋友的,我也随他去。
“我吃自己喜欢的肉,玩自己喜欢的游戏,看自己喜欢的小说,刷自己喜欢的直播。
“我觉得我过得挺好的。
“我参加学生会,不为捞钱也不为权力,就想着力所能及地帮大家做点事,帮大家解决一些困难。
“因为从前有很多人帮助过我,所以,我想把这些帮助回馈给其他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在这种对他人期待的回应中……我觉得很满足。
“即使是这样的我,也可以每天平和地面对,你又为什么总是……怨天……呃……”
“我没有‘总是’!”郁盼望抱怨道。
“大家都觉得,女孩子只要漂亮就够了,靠着一张脸的话,什么都会很顺利,而且我家还那么有钱,我简直是什么都不缺……”
难道大家说错了吗?范熙暗想。
“可那真的会幸福吗?”
“至少钱能驱散大部分庸俗的烦恼。”范熙谨慎地答道。
“现在的我,就好像本来在大海里朝着灯塔的方向游,结果这个灯塔忽然连着陆地一起消失在浓雾中了。”少女说。
“也许灯塔和陆地只是海蜃,接受自己是凡人的事实很痛苦,可无论如何痛苦,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范熙说。
“这些年我每每看到希望,紧接着那束光就会被人关掉,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我屈服,要我面对现实。
“郁盼望,你不是第一个给我一束光又关掉它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对我来说,你就和别的所有盼望一样……”
“但你坚持到现在了,不是吗?”郁盼望情绪有些激动:“你现在说的话就是在道德绑架我,强迫我回应你的期待。难道你说服我的逻辑就是,我必须为了你的幸福而嫁给你吗?”
“对,我就是在强迫你,就是在绑架你。”范熙慢条斯理地说。
他的语气非常镇静,仿佛胸有成竹。
但他知道这是孤掷一注。
“如果我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会让你更加幸福快乐,我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范熙说:“但是我知道,你不会。
“因为我们的确很像,所以我知道,堕落不会使你快乐。
“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这两个月,没有让你更好。
“你想要放弃那些东西,你都不会成功。
“你的信仰,你对这个社会肩负的责任,你对身边的人的关爱,你希望每个人都幸福的愿望,你回应他人期待的渴望……
“有哪样是你能够真正放弃的吗?
“不,郁盼望,我今天强迫你,我命令你,和我结婚。
“因为那样可以让我很快乐,把我从绝望的泥潭中拉出来,而你也会因此觉得满足,于是,我看到你闪闪发光的样子,就会觉得很幸福,最后,你……”
“这是循环论证吗?”少女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哥哥,你这是在耍流氓。”
“但是你很早就明白了,不是吗?
“你愿意去帮助别人,喜欢去帮助别人,并且擅长去帮助别人。
“那么,只要坚持做下去就好了。
“你总是需要找一个丈夫的,你下一次遇到这样懂你,这样爱你,和你的目标这样一致的人,需要多久呢?”
范熙说完了这些话,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可是,出了这些事以后,我都不相信我自己了。”过了几分钟,少女回答道。
“你可以不相信你自己,但是你至少可以相信,相信着你的我!”范熙的语气逐渐慷慨激昂:“我认识的郁盼望,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可爱家伙。她的外表看起来很酷,好像一只机灵的小警犬,却有着火热的内心;她有着一股傲慢、叛逆和中二的精气神儿,但那都只是为了防止自己受伤害;她淳朴如鸽子又机警像毒蛇,她永远与这个堕落的世界为敌,却深爱着每个人……”
身后倚靠的房门被猝不及防地拉开,没有任何准备的范熙向后倒了下去,随着“砰”的一声响,少女被夹在门板和墙壁中间。
“痛……啊,烫!你这个大混蛋,说谁是小警犬,说谁中二呢?”
范熙灵活地就地打了个滚,随手把房门关上,然后扑向一手揉着自己的鼻子,另一手揉脚的少女,把她拥进怀里。
也许海上的浓雾才是海蜃,就如同这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门。
……
……
……
“要我和你结婚,可以,”少女把头放到了范熙的肩膀上:“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十个都行。”范熙还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你要先娶何思蓉。”
“你确定你可以出院了?”范熙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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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洁的别墅,沙川会议现场。
讨论的间隙,袁月苓端起一杯茶,摇着头吹着气。
忽然,她的全身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就好像一扇门板砸在了她的身上。
袁月苓的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
手里的茶水掉在地上,因为有地毯的原因没有摔破,滚烫的开水却淋湿了她右足的短袜。
“啊!”
“怎么了?”周嵩赶紧抽出两张纸巾,弯下腰去擦。
袁月苓刚要说话。
……
我勒个去!
袁月苓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下半边脸部,猛地站起身来,用左脚向二楼一跳一跳而去。
客人们纷纷在她身后表示关切,都不知道袁月苓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嵩一路小跑过来,搀扶起她。
“代母,你在干什么?!”袁月苓握住了楼梯的扶手。
异常的感觉消失了,她大口喘着气。
“对不起对不起月苓,发生了一点意外,我晚点跟你解释。”郁盼望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周嵩扶着袁月苓回到卧室,郁盼望又传来另一条讯息:“告诉何思蓉,胖哥同意了。”
“太好了,”袁月苓眉飞色舞地告诉周嵩:“胖哥同意了。”
“啊……这样真的好吗?”周嵩还有些犹疑。
“先别管这个了,首先,我要……”
“什……?”周嵩还没有反应过来,袁月苓的嘴唇已经贴在了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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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可馨拒绝了唐小洁留宿的邀请,坚持要回学校。
“这都过11点了,你又要翻水房?”唐小洁劝道。
“我和阿姨关系好,今天出来之前我打过招呼了——我这人认床。”
“那行吧,”唐小洁也不多坚持:“小洁开车送你。”
“你刚才不是喝了几杯红的?”谢可馨提醒道。
“哦对对对对,小洁给你叫车吧。”唐小洁摸出手机。
“唐小洁!”老毒物从三楼把头探出来:“这个灯是不是坏了啊?”
“没有没有!哎,谢可馨我车帮你叫了啊,稍微等会。”唐小洁往三楼跑去。
谢可馨蹲在玄关处,把一只小脚伸进自己的“新平衡”运动鞋里,系着鞋带。
一阵狗铃铛的声音由远及近,向她传来。
谢可馨扭过头去,看着生气屁颠屁颠地从客厅中穿过,往厨房跑去。
“。”谢可馨温柔地唤道。
生气停下脚步,下意识地转过脸来。
“呜……吼……”生气躲进楼梯下面,两只漆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她,露出为数不多的几颗牙。
“,世界可真小啊。”谢可馨露齿一笑。
……
……
这一夜,无人安睡。
“嵩子,我他妈的要当爸爸了。”秦江尧醉醺醺的,抱着周嵩在房间里跳舞。
“滚你妈的,别碰我,一边躺着去。”周嵩把他推到床上。
“怎么了嘛……”秦江尧摆成一个“太”字,嘟哝着。
“钙里钙气的。”
身后传来一阵反胃的声音。
“草。”周嵩抄起纸篓迎了上去:“别平躺着!”
……
……
袁月苓坐在床上,给何思蓉剪着脚指甲。
“你什么时候跟那个姓谢的关系那么好啦?”她的语气中不无埋怨。
“哎呀,一个寝室的,闹太僵总归不好的咯……我永远是你的人啊。”
“哼。”
“哎,狗子说你们也在备孕头胎,真的假的?”
“你听他放……”
“袁月苓,你俩还没有过吧?我没猜错吧?”
“你烦不烦,关你什么事?”
“那就是没有了。我就知道,你还是不甘心。”
“没有这回事。”
“哎,你知道谢可馨为什么后来跟你过不去吗?”何思蓉忽然神秘兮兮地说。
“为什么?”
“她男朋友,李正义,对你有意思。”
“什么鬼?”
“李正义呀,那个超帅的棒子。”
“我知道李正义是谁!哎我就奇了怪了,她自己男人看不好,把怨气撒到我头上干嘛?我又没勾引那个李正义……”
……
……
范熙在楼下房间跟郁盼望打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后者索性约他到客厅来看电影。
“深更半夜的,让你爸看见不好吧?”范熙有些踌躇。
可郁盼望却又犯了大小姐脾气。
果然,电影看了一半,老许起夜,见客厅有光,便下楼察看。
家庭影院设备投出七彩斑斓的光映在白墙上,自己的掌上明珠蜷在沙发上,靠着一个壮汉的胸膛。
妈的,过于嚣张。
“几点钟了?明天你范熙哥哥不要上课了?”老许忿忿地用魔都话呵斥女儿。
范熙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推开郁盼望,坐正了:“叔叔!”
“明天他又没课的咯。”郁盼望满不在乎地用魔都话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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