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国公府。
韩度和汤和,以及汤鼎坐在一起喝酒。
汤和正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太老了,本来韩度是拒绝他喝酒的。但是汤和却说:“老夫年轻的时候,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后来老啦,该无数的人告诉老夫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该养生啦。可是养来养去,养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泥土都埋到嘴皮子下面了,才发现这几年是亏了。既然人人都要死,那还不如在死之前,好好享受一番。”
汤和实在是太老了,头发完全白了,满脸的褶皱就不说了,关键是他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爬出老人斑来。就好似这两年,他老了十几岁一般。
韩度劝了几次也劝不住,就连汤鼎也是束手无策,只好随他去了。
不过在汤和面前,韩度还是尽量少喝酒,照顾着汤和的身体。
夹了一筷子菜吃下之后,抬头看了一眼还挂在天上的扫帚星,轻言浅笑道:“这一场风波,十几位大臣人头落地。公爷怎么看?”
汤和哼哼两声,漫不经心的道:“能怎么看?一群不知死活之辈,死不足惜罢了。”
“哦?”看汤和的意思,好似他知道些内幕啊,韩度不由得好奇起来,问道:“公爷,是否这里面有什么隐秘?”
汤和眯着眼笑起,摇摇头精神抖擞道:“算不上什么隐秘,不过知道的人也不多就是了。当初皇上立国之后,就有些文臣拿上位出身说事。”
韩度听的眉头一皱,这拿人出身说事的行为,别说是面对的是皇帝了,即便是普通人,那也是要把对方往死里得罪吧?
这些人说老朱出身不行,这不就是指着老朱的鼻子骂他暴发户么?
“这皇上怎么能忍?还不把那些人给砍个干净?”韩度笑着说道。
汤和却笑着摇摇头,说道:“没有,上位不仅没有砍他们,反而认真考虑了他们的想法,甚至都有寻根问祖的打算呢。”
“皇上竟然会选择寻根问祖?谁这么大面子?”韩度顿时压低了声音,凑近汤和的身边好奇问道。
汤和笑眯眯的吐出两个字,“朱熹。”
“那皇上后来为什么又反悔了呢?”韩度不用汤和说,都知道这件事最后肯定是没有办成。要不然,那太庙里面祭祀的就该有朱熹的神位了。天地合祭的时候,也没有看到过。
汤和泰然自若的说道:“后来,还是皇后娘娘出面劝了上位,才打消了上位的念头。”
顿了顿,汤和慢慢一声叹息道:“原本皇上准备认朱熹的时候,那些人可是弹冠相庆、欢欣鼓舞的,可是后来见皇上再也不提这件事,他们便更加的记恨此事。上位也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不过上位不在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老夫也没有想到,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些人竟然还没有放弃,闹出这些事情来。”
“那韩*国公又是怎么回事?”见汤和饶有兴致的说着,韩度便趁机多问了一句。
汤和轻笑一声,和声细语道:“上位当年虽然对这些人十分的气恼,但是也知道若是没有人这些在朝中也不行,因此便没有追究他们,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可是后来,上位让李善长主持了朝廷礼仪的制定,以及各官员官服的式样和俸禄的拟定。”
懂了,韩度顿时眼睛里面朝汤和露出一丝了然之色。这些人肯定是以为李善长抢了他们的机会,从此记恨于心,以往找不到机会落井下石,现在李善长被皇上下狱,他们便以为机会来来,于是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
“那韩*国公呢?依公爷看,皇上将他下狱,究竟是因为什么?”韩度想到了这些事情的导火索,不免好奇问道。
汤和笑了笑,错愕地问道:“你怎么如此关心李善长,你和他之间不会是有着什么吧?”
说话的时候,汤和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韩度的脸庞,紧紧地盯着他。
韩度摇摇头,坦然回道:“我和他根本就说不到一起去,只是好奇问一问而已。”
汤和哈哈笑了起来,继续风轻云淡的和韩度细说:“李善长这个人,权欲之心太重。要是换成老夫,在上位第一次让他告老还乡的时候,就规规矩矩的回去,再也不踏入朝堂,可是他偏偏要死皮赖脸的回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汤和都禁不住摇头,喟然叹道:“他的所作所为,早就不被上位所喜。要不是上位看他在南征北战的过程中*功劳甚大,说不定早就对他不客气了。这一次他的下场究竟如何,说实话老夫也不敢猜测,也猜不到。”
韩度紧闭着嘴唇,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扫帚星在天空上挂了足足二十八日,最后才在一个清晨,给世人留下了一个大尾巴的背影,消失在了茫茫宇宙当中。
扫帚星消失了,但是关于扫帚星是话题,或者说是关
于韩景云的话题,却没有消失。
这一次的扫帚星天象除了气势壮观,给人以震撼之外。最让百姓津津乐道的就是,扫帚星从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的每一步都被韩景云给算的死死的。
百姓甚至感觉扫帚星不是什么天象了,而是韩景云手里的棋子,想要它什么时候出现,它就什么时候出现;想要它什么时候消失,它就什么时候消失。
事隔数年之后,算计天下韩景云的名号再一次响彻天下。这一次不是因为她太子妃的身份,而是就凭着她在数学一道上的造诣,而受到天下百姓的敬仰。
毕竟韩景云是连天象都能够算的一清二楚的神人,百姓怎么会不对她崇拜?
书院这一次也是借着韩景云的东风,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又大大提升一节。无数年轻学子知道了数学,知道了韩景云,知道了书院。再也没有人敢说数学是小道,毕竟连天象都能够计算的本领,这也算是小道的话,那天下学问还有是大道的吗?
更多的学子第一次对数学产生了兴趣,甚至有很多的人选择到书院求学,其目的就是想要一睹这神奇学问的庐山真面目。
不过让这些雄心勃勃,想要在数学一道上大展宏图的学子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在他们进书院的第一时间,说出想要学数学之后,书院里面的学子都纷纷对他们投来关怀的目光。
在扫帚星消失了的数日之后,老朱终于的对李善长做出了判决。
“李善长有与胡惟庸密谋造反的嫌疑,不过由于证据不足,因此赐死李善长,保留爵位举家迁往爪哇。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等人,一并处死。同样保留爵位,举家迁往南洋。”
韩度从老朱对李善长的处理就能够看出,老朱对他是真的心怀恨意,要不然也不会非要将他全家迁往爪哇。若是迁往南洋,那都还有能够操作的余地。
毕竟吕宋也是属于南洋,但是和大明根本就没有隔多远。而且吕宋繁华,算得上是一处安逸之所。
可是爪哇就不一样了,爪哇虽然也有总督府,但是却几乎没有大明百姓在那里定居。满爪哇都是土人,而李善长的家人去了之后,恐怕他们就是爪哇唯一的大明百姓了。
韩度对李善长的死并不感到惊讶,毕竟早就知道汤和说过,老朱不会轻易的放过李善长。不过,韩度对此也没有多深的感触,毕竟自己和李善长本来也就不熟悉,更加没有来往。
韩度也就是在李善长被赐死之后,跟着汤和一起去吊唁过。
一时之间,京城十余家豪门全都全家缟素,为刚刚热闹过的京城泼上了一盆冰水。这个时候百官才想起来,高坐在龙椅上的不仅仅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更是一个‘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尤腥’的狠人。
韩度也因此心情低落不少,不想上朝,干脆用安全公主玉体有痒为由,待在家里逍遥。
这也是当驸马的好处之一。
不过,韩度也没有因此而逍遥多久,就被陶成道那个老头子给找上门来。
韩度闻信从院子里赶到大堂,刚刚一走进门,便笑着说道:“迎接来迟,还请万户恕罪。万户能够来此,真是蓬荜生辉。”
陶成道听到韩度的声音,瞬间抬起头,连手里还未喝下的茶都顾不得喝了,随手放在桌子上。快步上前拉住韩度的手臂,头也不会的就要往外走,“走,快去帮老夫看看,究竟问题在哪里?”
韩度惊诧莫名,忽然回过神来之后,连忙拉住陶成道,说道:“万户,这,咱们不用这么急吧。就算是有什么问题,也不耽搁喝杯茶的时间啊?”
若是陶成道来到府上,韩度连一杯茶都不陪着他喝,那传出去了,恐怕会被人说镇海侯府不懂礼数。
韩度刚来的时候也不习惯这些繁文缛节,但是毕竟自己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不入乡随俗也是不行。
陶成道闻言顿时翘着胡子,大声的呵斥道:“喝个屁的茶,老夫从来就不在乎什么茶,也就是你府上的仆人给老夫上了茶,老夫才喝的。老夫平日里忙起来的时候,冷水都能够灌上几碗。”
“快走,别和老夫啰嗦!”
韩度无奈,只好任由陶成道拉着自己离开。
再一次来到陶成道府上,一走进后院,就看到平地上一个巨大的东西放在那里,周围到处都是被裁剪下来的边边角角。
韩度神色惊讶的走到那东西面前,回过头朝陶成道问道:“万户,你老人家真的把东西做出来了?”
陶成道闻言仔细的看了韩度两眼,就在看的韩度都疑惑不解的时候,才说道:“原本老夫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没有想到竟然也是一个溜须奸猾之辈。”
“这,万户这话从何说起?”韩度被人毫不避讳的当面
骂了,偏偏还不敢发火,只能够摸着鼻子干笑着问道。
陶成道鄙视的看了韩度一眼,脱口而出道:“不知道老夫身份的时候,就叫我老头子;知道老夫身份之后,就改口叫老人家。老夫说你溜须奸猾,难得有错么?”
韩度尴尬的就快要用脚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咳嗽两声之后,转移话题说道:“万户急急忙忙的把我找来,究竟有何要事?”韩度的是在提醒这老头子,说话小心一点。指桑骂槐挤兑自己一次就够了,若是纠缠不休,难道忘记了是他有事求自己了?
别看陶成道这个老头子说话直来直去,但其实他的心眼一点都不少,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韩度的话里有话。也没有在纠缠,转而说道:“这么大的孔明灯,老夫是做出来了,但是现在油灯成了一个问题。”
“有什么问题?”韩度接话问道。
陶成道重重一声叹息,无可奈何的说道:“油灯老夫也做的够大,但就是产生的热气不能够将这东西给撑起来。”
孔明灯起飞之前,就是要靠着油灯往内部充满热气,将纸张给撑起来,才能够飞上天。现在连撑都撑不起来,飞上天就自然无从谈起。
“油灯在哪里?带我去看看。”韩度一遇到问题,就进入了理智状态。不再和陶成道计较,直接说道。
陶成道带着韩度来到油灯面前。
韩度看了一眼,便觉得这油灯果然够大。光是中间的灯芯,就有成人的拳头粗。灯芯一截焦黑,一截雪白,显然是被人点燃过。下面更是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油壶,里面装的都是作为燃料的油。
韩度一来到这里,就抽了抽鼻子,然后伸出手指在灯芯上点了一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随手搓干手指上的油脂,转头闻陶成道,“万户,你这用的是清油?”
陶成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道:“油灯不就是点的清油吗?”
韩度顿时摇头,说道:“清油不行。”清油是一种植物油,虽然普通的油灯可以用,但是想要将让这热气球飞上天,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清油不易燃烧,而且它提供的热量值也不够。
“那该用什么?”陶成道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然后便惊讶着说道:“你不会是想要用猛火油吧?”
韩度顿时笑着点头,说道:“就是猛火油。不过光是寻常的猛火油还不行,需要提炼一下才可以使用。”
“猛火油老夫这里就有,不过这提炼,该如何提炼?”陶成道听了韩度的要求,顿时感觉到有些为难。
韩度沉吟一下,说道:“提炼这东西还有些危险。”
听到这里,陶成道连忙问道:“危险?有多危险?”
韩度两手比划了一下,朝他说道:“这么说吧,猛火油这东西着火之后容易燃烧不说,而且还有可能爆炸。但是咱们想要提炼出合用的东西,就必须要烧火将猛火油加热,然后通过蒸馏合分离,才能够得到咱们想要的东西。”
“万户想想看,猛火油最忌火焰,而咱们还要主动将它架在火上,这危不危险?”
陶成道听完,满不在乎的道:“干啥没有危险?老夫当初对火器产生兴趣,就是因为一次炼丹的时候,丹炉爆炸了的原因。就像是老夫做火药,一样有风险。不过老夫每次行事的时候都提高警惕,处处小心,到现在为止不也没有事吗?”
韩度听了陶成道的话,顿时感觉自己在给瞎子点灯白费蜡。毕竟陶成道是连火箭飞车都敢坐上去的狠人,什么危险对于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或许在他的信念里面,就没有因为探索而怕过什么,即便是死也一样。当然,他这种精神值得大为提倡,但是他的行为却要坚决杜绝。
韩度只好点头说道:“嗯,万户这话在理。现在我就把提炼猛火油的办法告诉万户,万户让人准备好相关的东西。然后,咱们要注意一些安全,先尝试一番,成功了再正式生产。”
工业化的炼油韩度是不会的,韩度会的只能是土法炼油。这种办法不仅损耗极大不说,过程当中还会产生出有毒有害的气体。当然,这种气体并不会立刻毒死人,要不然像非洲哪些私自炼油的百姓,早就被毒死了。当然,如果长年累月的接触这种气体,对人的危害肯定会很大就是了。
韩度的办法很简单,一个大坑,一个大灶,加上一个装满猛火油的大铁罐子,就是土法炼油的设备。猛火油经过加热之后,形成的蒸汽会在管子里冷却下来,从“高管子”和“低管子”分别流出“汽油”和“柴油”。由于汽油和柴油的沸点不同,汽油会在蒸馏的时候先被蒸发出来,而柴油温度要高很多,只能够在后面被蒸发出来。m.
韩度说的危险就是,在加热的过程中,一旦火烧的太旺,铁罐内的温度过高,那就会发生自燃,就会引燃原油,发生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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