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才过不久,正是上元灯节。原本这个时候,城门紧闭,实施宵,城内居民也大多入睡。但今夜既是上元灯节,洛阳城中必然是彻夜喧嚣,处处张挂彩灯,满城的火树银花,十分繁华闹。
李清看着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的街道,再一次感叹这洛阳城繁华。街道之上,灯火通明。两边俱都挂着灯轮、灯树、灯柱等等纸灯,光芒闪耀,燎炬照地。
街道之上,许多人头戴兽面,男着女服,奇装异服,不胜枚举。行人俱都手执纸灯,或是花灯模样,或是纸虎、纸马等等形态,各有不同。街道上还有许多西域胡人,俱是金发碧眼、高鼻梁、眼窝深陷之人。
胡人当中还有不少西域胡姬,俱是姿态妖娆,皮肤白皙,美丽明艳,豪放洒脱的异族少女,透着异域风的别样魅力。其中一名相貌极美西域胡姬,冲着李清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这位郎君,可有女伴?不如与我同游?”
李清骤遇此事,无甚经验,顿时闹了个脸红。他顿了顿,说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还有要事,恕不奉陪了。”胡姬少女嗤嗤笑道:“郎君后有空,可来城南白马酒肆找我。”
少女说罢,和她的女伴们朝着城外方向走去,一路上留下银铃般的笑声,引得路上行人纷纷注目。“公子真是艳福不浅,最难消受美人恩,想当年老夫也是风流人物。”中年管事在一旁笑着说道,李清笑了笑,没有回话。
街道两侧有许多小摊,有卖纸灯的,有卖包子的,有卖饭食的,吆喝不断,吃喝玩乐诸般物事,一应俱全。李清虽说喜清净,但多孤赶路,独自一人,不免孤单,如今见到这等闹场景,莫名感到心安。
他驻足观看片刻,更觉场面闹,在苏州府却是极少有的。“李公子。”管事见他驻足观看,静等片刻,才笑着提醒一句。李清微微点头,笑道:“在下独居一地,修炼多,出来之后赶往洛阳,一路也都孤赶路,不免孤单。如今见到这闹场面,不有些出神。”
管事说道:“人本是聚群才得安心,除非子孤僻之人,否则,都是或多或少喜欢闹的。”在管事带领下,穿过一段人群涌动的街道,才转入偏僻小道,径直来了柳府。
洛阳城寸土寸金,这么一座大宅自是十分罕见,但柳御史出自河东柳氏门庭,又是朝中炙手可的权柄之人,有如此宅邸也算意料之中。何况,李清先后见过崔府及裴相府,都是大户宅邸,也不比柳府来得逊色,论恢弘气派,甚至犹有过之。
入了府中,管事领着他穿过走过中堂,直来到院子。管事微微躬,说道:“李公子稍待,我去请老爷。”李清点了点头,坐在椅上,立时便有丫鬟前来倒茶,随后侍立一旁。
那丫鬟十分好奇,为何这样一个少年,竟然能得管事这般尊敬,甚至要请老爷来见?只看他一青衫,似乎是个书生士子,并非哪个权贵公子。“你总算来了。”等了片刻,就听一个声音低笑出声。
李清转头看去,来人正是吴郡虞家寿诞之上见过的柳御史。这位柳御史因在家中,未着盛装,只是穿着一白衣,尽显儒雅之气。他挥了挥手,让丫鬟等人都散去,才在李清前的石椅上坐下。
李清本还想起行礼,却见这柳御史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这些修道人,都自认高人一等,不是凡俗,我也不求你们对朝廷官员行礼,今后安分一些也就是了。”
李清不想他才一见面,就是这么一番话,他顿时有些愕然。院落之中有些寂静,四周无人,与城内街道上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李清感应得到,院落之外,就有两名一流高手,且修为不低。
“话说回来,当在寿诞之上见你,只觉你这书生气质非凡,温文尔雅,更有一股出尘之气,又显幽深神秘,不似一般读书人那般文弱,可也没有想过,你这书生居然还是修道中人。”
柳御史看着他,说道:“我虽非修道之人,但也知晓,修道之初,入门最难,没有数年甚至十几年功夫,都难以修成真气,就算修成真气之后,每增长一寸真气都需数年之功,大多数修道人终其一生也不一定修得真气外放之境。”
“比之于习武之人体魄渐增强,能知武功增长,修道便最是枯燥。往往多年难有感应,仿佛劳而无功,让人意懒心灰。我也算见过许多修道人,却不曾见过你这般年轻的,若非有文书送到我手上,老夫说什么也不信的。”
李清默然不语,不知如何作答。从言语上推测,柳御史认为他是修成真气的修道人,年纪轻轻便修道有成,已经让这位柳御史有许多惊讶。他已是罡煞初期的修为,倘若说给这位柳御史知晓,恐怕便会转惊讶为惊骇。
另外,倘若自己告知当前的修为境界,让这位柳御史愈发吃惊,怎么看都有些自我吹嘘的味道,而且还自己漏了底,似乎颇不划算。而且李清也不喜这般做派。
因此他只默默不语,没有作答。柳御史说了一通,便把一本小折子放在石桌上,道:“你且看看罢。”折子上写着龙虎山三字。大唐王朝道教天师派祖庭所在?
李清不有些惊讶,拾起来翻看,立时露出惊愕之色。只见上方写着:李,龙虎山天师府三代弟子,年岁十八,修至练气巅峰,位列天师府三代弟子当中前十之列。
李清呆了片刻,他知道自己虽然拜入师父张老道门下,算是半个道士,可实际上他只是上真观里的记名弟子,跟真正的道士没有多大关联。按说只有正统的道门羽士,才得在这龙虎山挂上名字。
而他只能算是半个道士,而且还是个散修之人,居然糊里糊涂成了天师府三代弟子,而且位列当代弟子前十之列?不过,上面写的是李炫,而非李清。多半还是认错了人?
柳御史略有自嘲,说道:“原本刘五爷说你失踪多,此前有去参加道门大会的迹象,让我多加注意,若你来了洛阳,便代为照看。直到接了这么一张文书,才知你这书生居
然是修行中人,哪里需要老夫的照顾?”
李清将文书放下,微微笑道:“柳大人,我本名李清,这上方写的是李,似乎是认错了人罢。”“没有错,李就是你。”柳御史说道:“这文书就是老夫亲自替你伪造的,当然,严格来算,也不算伪造,这上面龙虎山的印章,以及朝廷印章,都属货真价实。”
“至于李二字,是令狐先生替你改的。”李清呀然道:“令狐先生?”柳御史说道:“司天台副司首,除国师李泌之外,便以他为首。”李清问道:“令狐先生何以替我改换名字,添上天师府弟子名册?”
“这你该去问他,老夫怎么知晓他们司天台如何行事?”柳御史说道:“至于你,不过是老夫好奇,当的书生居然会是一个堪比武道大宗师的练气巅峰人物。若非伪造文书需要经过我这么一节,我倒还不知此事。”
跟柳御史聊了许久,依然一头雾水。柳御史不过是受司天台令狐先生所托,伪造一份关于李清份来历的文书,并抹去李清在苏州府的所有份信息,只保留了他赵郡李氏子弟的户籍。
因为伪造份,需要经过户部,而柳御史的从兄正是户部侍郎,所以才让柳御史知晓此事。而此前,刘五爷恰好因为李清失踪一事,发书告知柳御史,让他在京洛阳城多加注意,因为这书生失踪前本是该来参加道门大会的。
正因如此,柳御史心中颇有不忿,好似这书生欺骗了他一样。“这算什么事儿?”李清自嘲一声,心中推测,主要是当初柳御史没能看出自己是个修道人,自觉看走了眼,再有刘五爷请他多加照顾自己。
而自己为修道人,似乎不需要他如何照看,委实有失颜面,一来二去,让这位柳御史颇为恼怒。另外,柳御史也没让人去城门接他,先前管事只是出去街上凑个闹,只是曾经见过李清的画像,知道这个书生的事,才把他请来。
“这么说来,那管事自称是奉了柳御史的命令,在城门守候多才迎到了我,不过是一场虚言。这只是给自家老爷一个面子而已?”李清不微怔,这官宦人家的管事也未免太有心机了些,还是自个家里的简叔忠厚老实。
末了,柳御史抱怨得心满意足,才让他入住一座小院,但并非是在柳府,而是在另外一条街道。据说那处院落在两天前已经归了天师府三代弟子李的名下,乃司天台令狐先生所吩咐的。
当有人来带路时,柳御史又叮嘱道:“虽然你年纪轻轻修炼有成,但须得知晓,这里有不少修道人,而且还有坎离人物,你凡事都需谨慎,不好得罪了人。一旦得罪了修道人,老夫区区一介凡夫俗子,也管不得这事。”
李清点了点头,微微施礼,便即离开。虽然这柳御史自觉看走了眼,而且被刘五爷一纸书信弄得似乎感觉有失颜面,可言语之间其实也颇亲近,最后这几句叮嘱更是包含关切。除了令狐先生和刘五爷的原因之外,也是因为这位柳御史确实对他这书生十分欣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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