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猜测相当荒诞而没有来由,唯一能够佐证的只有一点——他会使用江南独有的剑术神通和撒豆成兵。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一点儿相关性。
以至于让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的江南,都感觉荒唐。
并且,最关键的是……他没有任何印象。
关于自己的镜中人,关于自己的阴暗面,江南从来都没有察觉到一丝端倪。
“上昊是一直知晓天帝的存在的,并且暗中与他留下的天庭残部争斗了相当漫长的岁月;而初代乾主……似乎是在死后才诞生的阴暗一面,所以他生前不知晓自己的阴暗面,也属正常。”
“但如果那家伙真的是我的阴暗面的话,我还活着,也没有丢失任何记忆,我应当是知晓他的存在的……”
“还有,正是他带着我穿越了岁月长河,从上一个已经毁灭的世代带来此时此刻……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是因为我而诞生的……”
江南低着头,眉头皱成一团,仿佛梦呓一般,喃喃自语。
“更重要的是……倘若作为我的阴暗面,那个叼毛……怎么可能比我还要强?”
毫无疑问,倘若岁月长河中的那个身影以及救了楚氏夫妇和皇天道祖的家伙真的是同一个人,那单凭他岁月跨越岁月长河的可怕手段,就远远超出江南的想象。
因此,哪怕直觉告诉江南,他和自己应该有所关联,但从线索和逻辑上,都否定了这样的猜测。
“江南……你没事吧?吾辈总感觉你有什么东西瞒着吾辈?”
不得不说,煌天圣主总是在相当奇怪的地方有着令人的敏锐性,她眯着眼,一脸狐疑。
江南晃了晃脑袋,将杂乱的思绪搁置,看向小姑娘:“圣主,你想多了。”
“是吗?”煌天圣主挠了挠头,有些迷糊。
——嗯,尽管洞察力相当敏锐,但还是很好忽悠的类型。
“喂!江南!你又在想什么冒犯的事了!来打一架!”
……
闹闹腾腾中,五人同行的第一顿晚膳,落下帷幕。
此时此刻,除了江南以外,无论比凡人还要孱弱的楚楚也好,化道境的楚氏夫妇也好,还是已登临仙境的无上圣主也好……都还未曾察觉到那从世界尽头静谧地、冷漠地驶来的毁灭的命运巨轮。
坤坎历一四二四年,初春,距天王峰仙宴,十一个月。
坤坎历一四二四年,初春,距两道覆灭,十一个月。
夜深,楚氏夫妇睡下,楚昭文短暂地休息以后,回到掌舵室驾驭巨轮——即便作为煌天圣地出品的高级货,拥有一定程度上自主航行的能力,但毕竟不是传说中诞生器灵的上神物,在需要偏航时还是需要掌舵手的操控。
而江南也在整齐俨然的船舱房间中随便找了一间,倒头就睡。
凡人的身躯,终究还是需要休息的。
至于煌天圣主,虽然满脑子都是打架和战斗,但她答应过江南话也未曾忘记。
——在江南虚弱的时候,护佑航行。
所以吃过晚膳后,小姑娘一屁股坐在甲板上,仙境的气息放出一缕,仿佛招摇地宣告着——想死,就来。
震慑宵小。
但这一番作为,实际上还是多少有些侮辱天演域诸多大宗大派的脑子了。
——在昨晚他们用膳的时候,发生在煌天域的一战已经通过无数条暗里明里的渠道,传到各个大势力魁首的耳中。
然后,除了五人的相貌以外,包括这一艘庞大的巨轮的每一处细节,包括船帆上有几根绳子都被这些大佬一字一句地清清楚楚地交待给手下的每一个人。…………
几乎是用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话语告诫他们,看到这艘船,或者看到与这艘船相似的任何一点儿细节。
都赶紧他娘的撒丫子离远点!
开玩笑,除了那微不足道的楚氏一家以外,这五个人里一个是哪怕在仙境存在的圈子里都恶名昭著的煌天圣主,一个是能把这样的大恶人都打败的神秘修士。
别说什么一般的盗匪,哪怕是一位位横踞一方的魔道邪修,都感到脊背生寒。
还是那句话,大伙儿只是坏,又不是蠢。
甚至在江南和煌天道祖乘坐的航船穿越他们的地域时,还要暗中派出人清扫航线,以免周遭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惹到了这两个祖宗从而把自家也牵扯下去。
——单是从这一点来看,江南先前的计划取得的效果,可以说是无比成功。
震慑!
震慑天下!
管你神通广大的一方霸主也好,刀口舔血的恶匪大盗也罢,是龙,盘着,是虎,卧着!
如果不出意外,江南一行人会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天王峰圣地!
——如果他们能走出天演域的话。
翌日,朝阳东升。
稍显刺目的阳光透过镂金的窗户洒在房里的时候,江南从睡梦中醒来。
精神充沛。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口前,外面万里无云,天光大好,温暖的日光映照在这具孱弱的躯体上,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窗外,高远的苍穹在眼前极速地飞驰而过,代表着江南他们正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横渡天演域。
而在那仿佛千篇一律的天际景色中,一声嘹亮的鹰啼声打破了江南的悠闲。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头狰狞凶狠的老鹰飞驰而过,锋锐的利爪上抓着一条碧绿色的长蛇!
那一刻,江南的目光与那头碧蛇的目光一瞬间重叠,在那冷血的瞳孔中,江南竟有那么一刹那看到了一丝……求救的意味儿?
仿佛在祈求江南,帮一帮它?
江南愣住。
很明显,无论是那老鹰还是蛇,应当都是未开灵智的野兽罢了。
否则江南不可能察觉不到。
但,虽然灵智未开,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那一缕无比像人的目光却是如此清晰。
正当江南惊疑时,老鹰怎么可能跟得上黄金巨轮速度,仅是一眨眼功夫,就被远远抛在后方,不见了踪影。
唯独那昙花一现般的对视,不知为何,让江南心头略有动荡。
——除此之外,那种仿佛似曾相识一般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仿佛他曾经在哪,在某个时候,同样见过一头向他求救的蛇?
思来想去,江南烦躁地挠了挠头,低声暗骂了一声。
好像自从来到这坤坎二道开始,一切就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了?
先是那无处不在的神秘叼毛,再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两道合一,再是那种多次出现的似曾相识的诡异感觉……
妈的,好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使用这具孱弱躯体的原因,江南在没有了那无尽的精力以后,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耐心。
刚因为睡醒而饱满的精神,在想到这一堆破事儿够后一下就萎靡了起来。
他打着哈欠,走出房间,看见楚姳在膳房忙碌的身影。
走过笔直的廊道,来到甲板,煌天圣主正倚靠这船檐。
因为身高不够的关系,小小一只的她几乎是挂在船檐上,两条小短腿儿悬空着,一摇一晃——倘若不认识的人看到了,恐怕还会以为是哪家的可爱闺女。
清晨的微风透过巨轮的防护阵法,吹到甲板上,不冷不热,心旷神怡。
江南刚欲开口,煌天道祖就抢先一步,嘟囔道:“来了。”
前者一愣,“什么来了?”
话音落下,便听闻远方天际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声,紧接着,一枚豆粒大小的阴影在天际出现,逐渐表达。
——有什么事物,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来!
很显然,除了凡人之躯的江南以来,操控黄金巨轮的楚昭文也发现了对方,减缓了速度。
“别担心,应该是天演那家伙的人。”煌天圣主摆了摆手,“真是奇怪了——那家伙平时都躲着吾辈的的。”
而也正是这两句话的功夫,那一抹阴影已愈来愈近,逐渐显露出形状来。
——一艘金属银色的钢铁航船。
虽然规模比起黄金巨轮来说小了不少,但单单从那巨轮上刻画的无尽繁复的阵纹来看,就知道这银色船舰并不简单。
而在它的桅杆之上,迎风招展的风帆上刻画着一枚八边的罗盘徽记,在阳光的照耀下耀耀生辉。
“果然,这就是天演圣地的旗帜。”煌天圣主终于确认,缓缓开口。
是时,那银色钢铁航船在距黄金巨轮数百丈地位置,放缓了速度,停了下来,航船上除了浮空的阵法以外,也完全黯淡和停摆,仿佛在释放善意那样。
紧接着,一道银色甲胄的身影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他样貌年轻,看起来和江南差不多大小的样子,面目寻常,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一双死鱼眼,仿佛对任何事都难以提起兴趣一样。
“天演圣地大护法银羚,参见冕下,参加大人。”还未等江南和煌天道祖开口,那银甲男子便遥隔着虚空,拱手行礼。
听罢,煌天圣主眉头一皱:“你拦住吾辈想干什
么?要打架吗?”
话音落下,即便是一双死鱼眼一般的银羚都脸色一黑,连忙摇头,“不,您误会了——天演冕下曾千叮万嘱,您是绝不能招惹的疯婆子。”
“哦?”煌天圣主虽然大大咧咧,但好赖话还是能听出来的,拳头缓缓握起,口中发出威胁的声音。
“冕下,我只是个传话,倘若惹您不高兴了,请您针对天演冕下——我个人对您是相当崇敬个佩服的。”银羚继续道。
煌天圣主眉头皱起,“闲话少说,你到底来干什么?”
“奉圣主之命,请您与这位大人前往天演圣地一叙。”银羚再度拱手,答道。
“他不怕吾辈揍他?”煌天圣主眉头一挑。
“如此最好。”银羚面不改色。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江南一愣一愣的。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想这家伙当真不是天演圣地的仇人?
“虽然我如此期望,但出发之前天演冕下曾说过,您只是顺带的,他真正想见的是您身旁的那位大人——如果您不来,是最好的。”好像刺激还不够那样,银羚极为实诚地又卖了一波。
倒是江南,越听越不对劲儿。
就在煌天圣主小拳头握紧,就要杀上天演圣地捶死某个人的时,江南摁住了她的肩膀,看向对面的银羚,赞道:“算盘打得不错——你知晓不一定能将我们请回去,所以故意以言语激怒这丫头,让她一怒之下打上天演圣地?”
话音落下,银羚仍是面无表情,但却深深地看了江南一眼,“果然不愧是圣主指名要见的大人,是银羚献丑了。”
然后,他看向煌天道祖,“冕下,命令在身,多有冒犯,还请冕下宽宏。”
紧接着,这家伙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不过,想请您揍圣主一顿这件事,的确发自肺腑。”
江南:“……”
有仇吧?
这家伙和天演圣主一定有什么大仇吧?
沉吟片刻,江南摆了摆手,“带我谢过圣主了,只不过如今我们有些赶时间——就不上山叨扰了。”
倘若放在平时,江南可能还有兴趣去走一趟,看看那传闻中神秘无比的天演圣主。
可现在形势紧迫,时间焦急,实在是没有那样的间隙。
而被拒绝了的银羚也丝毫不恼,向着二人一行礼后,转身就走。
——甚至没有多一句劝告,干脆利落地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江南皱眉,“这就走了?”
银羚转过身来,无奈一叹,“我又打不过两位大人,也没那个胆子用强,已经尽力了。”
然后,驾驭这那银色航船,渐行渐远。
留下江南和煌天圣主,面面相觑。
“江南,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小姑娘气鼓鼓地挥了挥手。
“不,我总感觉,没有那么简单。”江南摇头,沉吟道。
虽然对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相当干脆利落的态度,并没有惹人厌烦的死缠烂打,看起来就好像是随意邀请一下而已。
但江南总感觉,其中好像有什么被忽略了地方。
“算了,不管他了。”最后,他摇头,“早点跨越这天演域就好——昭文,可以加快速度了。”
话音落下,伴随着恐怖的引擎的轰鸣声,金色绚光,风驰电掣!
日升月落,转眼一旬过去。
十天后。
这一天清晨。江南从睡梦中醒来,走到甲板上。
“早。”
看着像个挂件一般挂在船檐上的煌天圣主,江南睡眼惺忪地打了个招呼,“到哪儿了?可跨越天演域了?”
昨晚,晚宴之时,根据楚昭文的说法,他们已经达到天演域的边境,即将跨越这个大域。
在这十天的航行中,银羚也并未再来烦扰,仿佛天演圣主真的放弃了一般。
“并没有。”
煌天圣主转过头来,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怒意。
江南一愣,虽然平时这小姑娘恶狠狠的要和他打架的时候经常哎呀咧嘴,但他能看出来,那都是做个样子罢了。
但今日,很少见的,她真的有些愤怒了。
“在即将跨越天演边境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天地改换,我们又重新回到了刚进入天演域时的起点。”
煌天圣主抬起头来,一字一句,
“——有人,不想让我们出去。”
话音落下,一声嘹亮的鹰啼声在江南耳边响起。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
只见虚空中,那头钓着碧蛇的老鹰振翅而过,而那碧蛇的双目,充满了恳求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