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监幽卫编外舍人后,吴奇参阅了一些监幽卫文献史料。不少隐秘文献都是一个个王朝积累传承下来的珍贵经验,外界难以知晓。
其中就对魔修就有着重提及。
魔修宗门以九幽山为尊,九幽山盛名在外,却是行踪缥缈,既不知山门,也不知其掌教到底何许人也。
九幽山门下修士向来低调内敛,哪怕出入尘世也都大多来去匆匆,随之消失无踪。
被朝廷与三教认为魔门,是因九幽山本身一直在钻研禁忌术法,其中许多都有悖人伦,不容于常理。
九幽山门人不参与作乱,但许多魔修作乱背后,经常有九幽山的法门方术痕迹。
《阴刹锁魂练魄经》是其一,魂锁魄定,炼制尸傀为法宝,被天地不容。
《铸妖换魄法》是其二。
铸妖换魄,顾名思义,就是将妖族的五官、肢体、骨骼、血液、脏器、大脑等植入人类修士躯体,从而让修士获取妖类部分天赋的一种术法改造。
类似的是道门中搏命舍身流,即以咒法、丹药、奇术激发血脉潜能,半妖半神。
不过铸妖换魄最大的危害在于,融入妖体会激发兽性,潜移默化影响下,人渐渐会变得凶戾狂暴。
铸妖换魄的修士,平时也许一切正常,突然之间就可能暴起杀人,难以自控。
有一部分魔修便是如此。
“九幽山修士?”
吴奇心里思忖。
此前蜀县出现《锁魂练魄》,现在翼州又是《铸妖换魄》……九幽山和幽王同时牵涉其中。
「暗」留下的记忆碎片中并无相关片段,它是从其他十二天象手里得到的《锁魂练魄》。
眼下有三个可能。
可能一,九幽山与十二天象或太岁幽王有合作。
可能二,九幽山与太岁幽王彼此对立,明争暗斗,两门九幽山功法是太岁缴获的战利品。
可能三,纯巧合。
吴奇正琢磨,却听到青羌惊呼。
“不好,他要自爆金丹了!”
吴奇条件发射唤出双首蛇卣,拔出神胜万里伏。
前方,九幽山修士无神瞳孔突然左右晃动,整个人如被吸了气般迅速鼓胀成球状,浑身灵气暴涨,空气灵力疯狂朝他体内钻涌。
青羌横握关刀,此时反倒是冷静下来:“道长最好原地防御,金丹自爆,威能远超普通法宝。”
吴奇静观其变。
九幽山修士撑得浑身衣服爆裂,皮肤下一根根紫褐色血管凸起,五官完全扭曲膨化,身上发出一股腐肉恶臭。
忽然,一只绿莹莹的手贯穿修士皮肉,从里头扯出一只血淋淋的无毛雏鸭。
修士身体一下子泄了气,灵气也弭散一空,软塌塌倒地。
抓住血鸭的手为鬼火所化,它将拼命挣扎的鸭子塞进了瓷罐里,瓷罐晃了晃,不动了。
方相淡淡道:“疫鬼已除。”
无常图引动。
——拔除径幽一头,获八十年修为。
至此,吴奇修为再涨,变成一千二百四十年修为。
原来背后又是幽鬼作祟。
吴奇几步过去,用绢封住瓷罐口,又以木塞塞住。这是基本的封鬼手段。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不如这样试试。
吴奇祭出双首蛇卣,尝试意念沟通。
紫色雾状毒蛟化形,钻入瓷罐,很快就将疠疫和疫鬼全部吃了个干净。
器灵意念里都是满意与愉悦。
用疫鬼制作提纯毒素,是很好的原料,如此也避免了泄露风险。
吴奇撤了方相。
青羌招呼士兵过来,开始深挖这一片乱石。疫鬼由此而生,下面必然有着某种东西。
他一边提防地下,一边嘴上问道:“道长,那疫鬼是九幽山修士所召么?”
“不是。”
吴奇看了一眼地上不远处的尸体。
恰恰相反,这九幽山结丹修士是被疫鬼控制了尸骸。修士生前就遭侵染控制,这才能得到一具金丹尚存的结丹修士尸体。
“原来如此。”
青羌咧嘴笑道:“看来是九幽山魔修和疫鬼黑吃黑,结果不敌被反制。”
吴奇不置可否,问起另一件事:“妖帅,修士金丹自爆时,不能迅速将其斩杀么?”
他心里好奇。
只需将对方斩了,没了灵力和意识支撑,金丹不就无法自爆了么?
“道长说的倒也没错,只是实际斗法中有许多考量。”
青羌解释说:“譬如自爆者掌握奇术,引对方靠近才能施展。”
“还有自爆金丹者,以自身为中心设下法阵禁制,要拼个你死我活。种种搭配层出不穷,可以说防不胜防。”
“也有很少修行者耗费大量时间结丹两枚,一内一外,自爆外丹,再以内丹袭杀试图遏制的修士……”
“既然对方已黔驴技穷,殊死一击,稳妥起见,还是原地防患,或是暂且后撤。”
吴奇目光清明。
原来核心是一个双方斗法的博弈。
作为胜券在握方,犯不着冒险和败者拼命,徒增风险。
士兵们用锄头挖开石头和泥土,下面有一个螺旋式大洞,边沿有石板铺路,一路通往黑黢黢的地底深处。
青羌丢了块石头下去,石头被黑暗吞没,没有回响。
“道长,这洞有点奇怪,周围灵气十分稀薄。”青羌皱眉:“总觉得有点像是……”
吴奇轻声说:“冥地。”
“疫鬼是大幽指使?”青羌悚然。
“安全起见,妖帅守住洞口,贫道下去看看。”
“好。”
吴奇带了重阳李宓直接踏入其中。
他心情愉悦。
斩幽可是最快提升修为的法子,来得好,来得好哇。
没走几步,四周场景陡然一变,入目都是绿水青山,一片乡野阡陌,微风习习,水波潺潺。
然而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是,一名穿着脏短袄的老者正用拳头痛殴一壮硕男子,男子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什么情况?
吴奇摸出含象镜,照向两人。
照到年轻人时,镜背上显出两颗赤星,结丹中期的大幽。
老者揪着男子脖子,缓缓转过脸。
他头发稀疏,眼眶凹陷,鼻如鹰喙,满脸连鬓胡,眼眶里没了左眼,看起来有几分凶煞。
吴奇楞了:“前辈?”
眼前人正是在蜀县见过的元婴修士,瞎胡子。
瞎胡子冷冷道:“滚出去,这里事与你无关。”
吴奇不卑不亢说:“贫道乃监幽卫舍人,此大幽役使疫鬼作祟,还请前辈让贫道抓他一问。”
“监幽卫舍人?”
瞎胡子冷笑:“朝廷走狗罢了,当了走狗,还修什么仙,问什么道?”
“斩幽除魔,赚干净钱修行,不丢人。”
吴奇平静地说:“不知前辈又在何处高就?”
瞎胡子将手里男子一丢,咧嘴露出雪白牙齿,独目中冷光乍现:“我来自九幽山,就是你们口中的魔!看今日,是你斩我还是我杀你!”
吴奇手捏道君符,孽龙现世。
……
翼州,黑水河畔。
净枼微微仰起头,看向远处消逝的鬼火,僧衣被夜风轻轻拉扯,显出少女这年纪特有的纤细身线。
“可惜,还是来迟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她回首看去。
孟长歌手持拂尘,背负剑匣,与她相对而立。
净枼双目瞳孔化作金色,整个人也变得肃穆冷冽。
“哎哎,别生气啊,疫鬼作祟与我无关。”
孟长歌后退了一步,笑着说:“菩萨发怒真是可怕……可惜这些疫鬼愿力,却是无法收取了。”
净枼冷冷看着他:“现在应叫你金刚幢菩萨,抑或黑幢天子,还是孟长歌?”
孟长歌依旧笑眯眯道:“以前的事归过去佛管,孟长歌只是一道门修士,求仙问道……就不劳烦普贤菩萨渡我再入灵山了。”
“我来是替阴骱山跑一趟,想要收服疫鬼,白跑一趟也该回去复命了。”
他双手合十:“贫道告辞,菩萨保重,早日成佛。”
说罢孟长歌御剑而起。
净枼手捻佛珠,目光闪烁,心里一声叹息。
.....